献容每每看到宣华,便觉得像是看到曾经的自己。
那是年少时的她,在一个接一个的泥潭中垂死挣扎,始终得不到救赎,更看不到希望。
如今的宣华也是这般模样。
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那个自己在有选择的时候却选择最坎坷的那条路——那是她这一生走走过的,最黑暗的,最曲折坎坷的路,她好不容易抽身,又怎能看着另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子再次步她后尘。
献容做不到。
更何况,纵不论其他,单只宣华是司马衷女儿这一点,单只是宣华以心相待,她便已无法置身事外了。
献容手一松,小小的包袱便落了地,里头不知装了些什么,发出翠翠声。
像是,像是……
献容无暇顾及,只十分不善地将游凤青瞪着:“宣华不走,我自也是不肯走的。”
游凤青本就十分不待见献容,如今听得献容这番话,倒像是自己欠了她似的,不由更加不耐:“你不肯走,莫不是想要留下来不成?”
他阴沉沉的目光在宣献容面上一扫而过,“送你出城,本已是你那便宜女儿千求万求的,你既不领情,我自然乐得不去做。不过你可是要想清楚了,如今城内风声甚紧,你既不肯离去,刘曜的兵马早晚有一日总会搜到这里,待得那时,不只是你,还有你的便宜女儿,还有我,都走不得!”
她到底懂不懂!
刘曜只觉得这女人实在蠢得要命。
但他本就不欲与她多说——原本,他与献容是两个毫无瓜葛的人,他是医者,素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但身上却又背负对司马氏一族的血海深仇,献容这个身为司马衷妻子的人,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
他是该连她一道恨着的。
唯有最深切的恨,才是他能够支撑着活到今日的动力。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突地对宣华起了某种十分复杂的心思,再面对献容时,便开始有了某种发自内心的恐慌。
他总觉得,献容多留在这里一刻,于他的内心便多一分危险,但那危险究竟是来自与刘曜的压力,抑或是献容即将带走宣华的恐惧,早已经分不清了。
他也不想理清。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再去想,能过一日便是一日,这样也好。
世人无忧,不过是因无甚谋划,不必期许未来,或是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只顾着眼前一粥一饭便已足够了。
那是一种源自生活的最平淡的幸福,那时的游凤青尚且不懂得,只觉得献容多留在这小院一分,于他便多一分不安与危险,纵宣华不开口求他,他也是要叫人将献容送走的。
她若乖乖配合,自然什么都好。可她若是不听话,他也自有一千种一万种叫献容听话的法子。
想到这里,游凤青便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袖子无风自动,下一刻,一枚闪着寒芒的银针已落在他指尖。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便莫要怪我了。”
他冷哼一声,袖子不过轻轻一拂,面前站着的女人已软软倒向一侧。
游凤青却始终站着没动,他定定地,将已失去意识的献容看着,看着她软软地倒下去,丝毫没有扶她的打算——
他本就十分厌恶于她,自然不屑做出任何关心维护的动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