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陈三郎声音有些冷,“何为遗憾?我告诉你什么才叫真正的遗憾。”
他扯了献容的手,拉她到了栏上,“你瞧瞧那处,”他指着阳城某处,在熊熊火把映衬下,她看见无数人头攒动。
陈三郎便笑得有些恶劣:“说起来,我还听说一桩事。”他看了献容一眼,“今日一早,我收到南皮族人传来的消息,说是胡人二王子在南皮城主府做客的时候,那位身怀六甲的家眷却被人冲撞,不慎走失,你猜猜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刘曜他,他发现自己不见了?这些人,是来找她的?
思及在南皮城主府中时发生过的一切,献容便忍不住觉得心惊肉跳。
她这一生,是再也不想看到那个人了,只要一想到多看他一眼,她都忍不住觉得厌恶——他这人,她素是知道的,有些得不到的东西,他总是要亲手毁去才甘心。
甚至,在今日献容醒来后,一想到昨日自己险些遭遇不测,便更害怕,但害怕之余,她却忍不住悄悄在心中分析起来:南皮城主府戒备森严,她素是知道的,可就那么巧,她被下了药,一醒来便到了小屋,若说这中间没有刘曜放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的。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这个人愈发地陌生,曾经在读书台中,他对她虽甚少关怀,可到底从不曾真正的伤害她。
改变,好像是自她回归羊氏开始,她被禁在泰山南城的祖宅里,他却回了草原上,也不知究竟经历了什么,此后的每一次会面,都叫献容愈发觉得他陌生,及至最近一次,她几乎都要不认得他了。
某些时候,献容甚至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地想着,这些年来的追随,和一声声地跟在他身后唤他做阿兄的那些往事在如今看来,竟像是前世的一笔糊涂账,怎么也算不清了。
如今算来,他留给自己的所有美好回忆不知何时已悄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却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和阴谋将他们二人之间所剩无几的情分早已磨灭到烟消云散,早就不复存在了。
最可笑的,是他还当她是读书台那个一心痴慕他的小姑子,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为她好。
这种感觉,在献容被刘曜关进南皮城主府,囚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时尤甚。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忙完后总是来陪她用饭,每每与她提起的,都是关于未来的构想。
可她的未来里不该有他,他的未来里,她也不过是他手中一颗举足轻重的,用来牵制司马衷的棋子罢了。
献容越想,便越觉得心惊胆战,仿佛那些年所有的经历,都不过是为了成全他的自以为是。再看那些明灭的烛火时,便有些摇摇欲坠了。
陈三郎本就在偷偷地注意着献容的动静,如今见她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自然觉得心中大定,再开口时,声音便愈发地自如:“殿下,还是那句话,我帮你躲过刘曜的追兵,送你平安回到洛阳,而你所要做的,不过是在阿念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萌芽之时将她的痴心妄想尽数斩断,如何?”
他凑近献容,几乎是有些恶作剧地笑了起来:“殿下,这笔交易,你是做,还是不做?”
做?
做的话,她能从此脱离刘曜的掌控——刘曜近年来势力愈发扩大,连阳城这样的小城都遍布他的人,若自己一人行动,想必还未逃出南城时,便已被他重新抓了回去。
更何况,此去洛阳,千里迢迢,她孤身一人,实在前路未卜。
可是,若自己的平安,是用牺牲陈念的幸福来换,这种事,她又怎么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