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了房,没了司马衷在一旁看着,倒头就睡——这三日来,虽有司马衷无微不至的照料,但她心中到底装着事,每每他睡着了,她却睁开眼睛将枕边人望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再醒来时,屋里掌了灯,桌上却放了陈念的衣裳并一个斗笠。
她的手从堆积如山的衣裳布料上轻轻抚过。
这些衣裳,看着与陈念的相似,却都是新裁的,献容随手拿一件换上,尺码却不偏不倚,正是适合她身量的。
腹部的位置却又多了三分放量,仿佛果真照顾到她这个孕妇一般。
陈氏三郎,果真心细如发。
她随手带了斗笠,开了门,外头正站一个负着手穿月华衫的玉面郎君。
见她一出现,便朝她伸出了手,搀她下楼。他照顾她带着斗笠看不真切,每一步楼梯都十分小心地替她提着裙摆,待下了楼,见得那热情掌柜正倚在柜台上打瞌睡时,这才声音不大不小地吩咐:
“七娘面上生了疮,心中郁郁,近几日不欲见人,也不欲说话,还请诸位见谅才是。”
掌柜被他声音吵醒,抬头看那个养尊处优的陈氏七女,未见其貌,已端出一张笑脸来,“不见怪,不见怪。女郎尊贵,我等自会乖觉。”又十分热情道:“城中有善诊治的大夫,不若在下着小二去请来,也好叫女郎早日去了病气才是。”
被握在陈三郎掌中的手顿时不自觉地一紧。
糟了,要被拆穿。
陈三郎察觉到她的紧张,面上却不动声色,手偷偷地捏了捏她,这才出声道:“多谢掌柜。但我已着人开了方子,”他手一抖,递出一张小小的药单子来,“我等初来乍到,对此地实在不熟悉,还请掌柜帮我兄妹抓几服药来才是。”
竟是早有准备的模样。
献容这才松一口气,借着影影绰绰的帷帽见那掌柜接了药方,又在上头打量过片刻,她便安静下来。
少顷,那掌柜才出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在下也习过几日医。”他同陈三郎解释,“不知郎君这方子是请何人所开?”
陈三郎便也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在掌柜看来,我这方子可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没有没有,”那掌柜忙练练摇头,“在下不过只习得皮毛之术罢了,郎君这方子深奥,在下看不懂,只觉这笔字实在潇洒飘逸,想求几个字罢了。”
陈三郎便笑了。
手一翻,一枚小小金锭已落在柜台上,被烛火折射出柔和的光,十分惹眼。
声音也是一贯的柔和:“这几日,还要请掌柜受累,每日餐饭前提我家七妹熬药才是。”他又添一句,“我家七妹如今不便走动,想来要在你家客栈多住几日,也不知这锭金子够不够房费?”
自然是够的。
掌柜在阳城经商数十年,小城虽是进出洛阳的交通要塞,但过往之人却无一不是行色匆匆,银两常有,金锭却并不多得。
这笔小小的横财自然被掌柜放在眼里。
那掌柜忙急急地将金锭揣入怀里,又连连对陈三郎道:“尽够了,尽够了……”又见陈三郎仍将他看着,这才忽地想起些什么来,“郎君只管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