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话语初时轻慢,到了最后却声如惊雷,眼神带着力量一寸寸地向陈良压来。
可令陈韶音不解的是,眼前顽童没有如意料中的撩袍跪倒,口称不敢。也没有喊出暗中埋伏的刀斧手,对自己白刃相加。
叔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老者虎目圆瞪,少年也抬起头来,眼带笑意的看了回去。
“侄儿未曾想过问鼎之事,只是在造反而已。”陈良语气从容,仿佛在说烧鹅就该配酸梅酱一般。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指悬在半空,满面怒容下,竟是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侄儿正在造西班牙大王的反,能不能成功,两个月后自见分晓。”尊老爱幼的陈良,生怕老人气出心脏病来,马上用话宽慰道,可惜效果并不怎么好。
老人瞪着他的眼睛变得更大了些,手指也开始慢慢颤抖起来。
“你不是说那西班牙腓大王远在万里之外,实是天下第二大国之君主吗,你如何造得了他的反?”陈韶音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太够用了,历代造反称王的多如牛毛,造他国君主反的也有班超和王玄策,但是没听过造万里之外国君反的。
“侄儿书中写过,这佛郎机国已被西班牙吞并,那西班牙王也就成了澳门弗朗机人的王,小子昨天刚将这弗朗机城主驱逐出澳门,那不是造了他的反吗?”
笑,他还在笑,我陈家出妖孽了,不但造反,还造的很自豪。祖宗留的到底是什么书,教出这么个妖孽,那自己还要不要看,不能把自己也变成妖孽吧。
陈韶音果断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回复了几分清明,言语间也回复了几分长者之风。
“这澳门本是我大明之土,不过借予其民暂居罢了,区区弹丸之地,何谈城主,不过那西班牙王会否报复,若是惹起祸端,老夫也保不住你。”
“西王的船队已至暹罗,不过其非为报复而来,实为窃据我澳门而来,侄儿身为华夏子民,断不能容寸土失于异族。不过还请叔父留下看顾,侄儿也怕惹下大祸,累及亲族。”
陈良前半句话说得磊落,但是话音刚落,眼中却又闪过一丝狡黠。没办法啊,自己身边但凡有点学问的都是西人,这么失衡下去,自己被西人利益集团挟持的危险性太大了。现在看到个交通官场的大儒,还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亲族,陈良千方百计也得把他留下。
陈韶音一生自命清高,何曾受过人半点威胁。又想到两人可是在督抚面前叔侄相认,心中又泛起一阵恶寒。看着面前少年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反倒是气极而笑:“莫要虚言恐吓,且说你是如何造反的?”
陈良幽幽讲述着自己如何借荷兰攻澳组建洪门,打黑经商取南湾之民,剿匪安民得湾仔之地,再到这次明面出海护航邀名,暗中串联澳门葡商,借凯旋之势煽动民众驱逐王室法官,造成既定事实后,以王国治罪为威逼,以垄断海贸为利诱,将澳门教军政商四届,捆绑上脱葡归明当土司的造反战车。
陈韶音越听越奇,待到说起造反逐官事时,竟然对其间事件一一点评起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刀杀人,擒贼擒王;上屋抽梯,无中生有。
待陈良说完,老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冷笑道:“果真是环环相扣,步步杀招,不过,奸诈如你,当还差一招反客为主吧!”
“叔父此言差矣,在澳门我等本是主,弗朗机人才是客,这叫完璧归赵而已。不过这葡人头领,短日间我是不为的。”虽然得到叔父的“高度赞扬”,面无骄色的陈良却是连连摇头。
见陈韶音不解,便将今日开会不断争吵,毫无进展的情况说与他听。老人对于这种没有首领,依靠民主的管理模式非常不理解,你说西人如何智慧,怎么连蛇无头不行的道理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