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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阿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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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薇妮之六部系列, 晋江原创网首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眼罩摘下后,阿弦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袁恕己, 而是他身后的人。

或者说是“非人”。

王甯安, 秦学士,张员外,以及众帮凶肆众们,身着囚服, 手中提着自个儿血淋淋的头颅, 彼此厮打, 哀哭嚎叫。

阿弦仓皇移开目光,转身逃往内巷,正欲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地见到前方小丽花立在街心, 眼中带泪,苦苦看她:“十八子……我想求……”

阿弦被方才陡然所见的那幕吓得慌了, 纵身跳到旁边避开她——这就是在袁恕己看来,她很突兀地闪避的奇异一幕。

只是还未跑出两步,身体像是被一股寒冷的冰水侵入, 透骨的冰冷让她猝不及防, 往前扑倒在地。

等再站起来的时候,阿弦已经不是“阿弦”了。

“她”迈着碎步, 来到府衙。

手轻轻地抵在下颌处, 犹疑打量着府衙的门首, 又左右逡巡扫向守卫。

守卫们因都认得阿弦,是以并未恶声恶气,其中一人反而问:“十八子怎么这会儿来了?”

“她”才仓促而略带羞涩地低头一笑,抬腿迈过门槛,往里而去。

守卫们回头打量了一眼,满面疑惑:“十八子今天怎么有些古怪……刚才……”

两人对视,顷刻却十分默契地各自移开目光,不再深思。

“阿弦”一路进了内堂,小典房中却还有另外一个人。

且说小典在府衙里又调养了两天,本已脱了险境。

听说已经判决了凶徒,小典心中的大石落地,可毕竟小丽花已经不在人世,想到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也不复存在,又想到先前自己遭遇的那些非人折磨,如今心愿已了,万念俱灰,所以精神萎靡,身体状况竟也江河日下。

故而这两天竟只是强撑着等死,只等处决了罪犯后咽气。那大夫也是无能为力。

此刻在房中探望小典的正是连翘。

小典曾跟连翘见过一面,又从别人口中听说连翘在小丽花案中所做,他是个心软且善的好孩子,便对连翘存有一份感激之情,竟不顾身子细弱,挣扎着下地要向她磕个头。

但他一来病弱,二来腿上的筋腱受损,动作不便,几乎从床上栽下来。

连翘见他形销骨立,心中酸涩,紧走两步拦住,小典早支撑不住,头晕目眩,只问:“那些人已经死了吗?”

连翘道:“午时三刻,已经处决了,你听外头还有鼓声呢。”

小典道:“这样我就放心啦。”

连翘怎会不解他的心意:“小典,你可不要错想了!”

小典闭着眼睛,眼中的泪流落不绝:“之前你为我姐姐做的事我也知道了,姐姐,你是个好人,现在再求你一件儿,等我死了,你把我跟姐姐……”

连翘转头将泪挥去,方轻声喝道:“别瞎说!”

小典道:“我小的时候不懂事,只知道我是有个姐姐的,但问起娘来,她却总不告诉我姐姐在哪里。”他深深呼吸,睁开眼睛,“后来娘去了,我跟随王先生,再后来,进了秦府,才知道姐姐当初为了我们……”

连翘垂首咬紧牙关,小典道:“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姐姐一面,他们告诉我,只要我听话就会让我跟姐姐见面,我是听话,可是熬了那许久,我渐渐知道他们是骗我的……”

秦张那些人因见小典向来温顺听话,对他的看管便松懈了,殊不知小典心里偷偷谋划着逃跑出来找小丽花,那一次连翘在菩萨庙里见到他,就是他才逃了出来。

后来被捉拿回去,那些人为了惩罚他,又故意告诉他小丽花已经死了。

小典大哭。

连翘抱着这少年的身子,明明是才要绽放的年纪,却干瘦的如同一片枯叶。就算连翘阅尽千帆,自诩心硬如铁,这会儿也禁不住同他一起潸然泪下。

正在此刻,便听得门口有人轻轻唤了声:“小典。”

两个人转头,却见房门打开,竟是“十八子”徐徐走了进来。

连翘一眼便看出十八子的举止跟昔日大为不同,且隐约带几分眼熟。

正疑惑间,她已经走到床前,先是看着连翘,道:“姐姐在我身后苦心做的那些,我都看见了,幸而刺史大人同十八子联手查明真相,给我姐弟讨回公道,也还了姐姐清白,多谢姐姐。”

连翘双眼慢慢瞪圆,毛骨悚然,松开小典站起身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八子”:“你、你是小丽花?”

小丽花不答,转头看向床边的小典。

小典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小丽花举手,轻轻抚上少年枯瘦的脸:“弟弟,你受苦了。”

只是一句话,却让小典在瞬间泪如泉涌,极快地模糊了双眼。

小丽花凝视着眼前少年:“姐姐是个最蠢笨的人,这么多年来都错把豺狼当作好人,才害弟弟吃了那许多苦。”

小典再也忍不住,哑声叫道:“姐姐!”张手用力将她抱住!

小丽花微闭双眸,脸颊轻轻地蹭着少年鬓边,发出欣慰的叹息:“这许多年来,姐姐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你一面,就如现在一样抱你,我的好弟弟……”

小典放声大哭。

连翘几乎站立不住,死死地倚在床柱上,眼睁睁看着这幕,手捏着帕子堵住嘴,眼中同样泪如雨下。

小丽花缓缓睁开双眼,在小典头上亲了一口:“答应姐姐,你要好好地活着,不管多难都要好好地活着。”

小典用力抱紧了她,嚎啕大哭:“可是我想跟姐姐在一起。”

小丽花抚着他的头:“乖孩子,你一直都跟姐姐在一起啊。”她的声音这样温柔,就像是一阵春风,将少年心底的冰冷融化殆尽。

最终的告别终究来到。

小典跌跌撞撞下了床,连翘竭力扶住他,小典大叫:“姐姐!”

小丽花已经走到门口,闻声回首,向着两人歪头一笑。

此时,在连翘跟小典看来,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十八子,而真真正正是小丽花,那样烂漫耀眼的笑脸,就如同春风中漫山遍野盛放的娇艳丽花。

有诗云: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且说府衙门口,袁恕己询问十八子如今何在,吴成面露难色,道:“大人,这事实在怪极了,我因见十八子要出门,便要躲了,谁知眼看十八子出来,才走了三两步,忽然瘫软在地上。我正要去扶,那食摊上的老朱头赶来,将十八子搀扶起来……”

据吴成说来,当时阿弦就如同醉酒一样,摇摇晃晃,神志也似有些不清,多亏了老朱头扶着,一径出府衙去了。

袁恕己听了吴成的诉说,狐疑不解。

今日袁恕己之所以将安善带回来,一来是为了从他口中打听有关十八子之事,二来,却也正是因为小典的情形很不好,袁恕己看了出来,便想让安善过来,希望能有一二效用。

谁知竟会又是如此意外的情形。

正思量间,有人从厅外进门,笑道:“此地的事情已经了结,袁大人,我们也该告退了。”

说话之人身量长大,身着军服,正是先前左永溟从军屯请来的救兵,豳州兵屯守卫副将雷翔。

袁恕己忙回身迎着,两人寒暄几句,雷翔忽然道:“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袁兄是否成全。”

袁恕己道:“自家兄弟,还说什么客套话?如今我在这豳州当差,自要守望相助,这一次若不是雷兄来的及时,也无法惩治本地奸恶。”

雷翔大笑几声,道:“是这样的,我想向袁兄借一个人。”

袁恕己意外:“借人?哦……是吴成还是老左?”

雷翔含笑摇头,道:“都不是,是你们本地县衙里一个唤作‘十八子’的。”

“是小弦……”袁恕己越发意外,惊疑问道:“雷兄怎么会想到借他?是为了何事?”

雷翔乃是军中将领,无缘无故怎么会借一个不相干的小衙差?若说军中有事,也归军中料理,本地文官包括刺史等都是不得插手的,更遑论阿弦这样的小公差了。

除非……

雷翔叹了声,面露无奈苦色:“的确是有一件棘手的事儿,非此人不可。”

少女斜卧在猩红的地毯上,腰肢柔软地陷着,底下裙裾凌乱散开,露出光裸洁白的脚踝,精致的脚趾上也涂着鲜红的蔻丹。

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圆白的脸庞写着些许稚嫩,微张的嘴唇,如凝滞的微绽的花朵。

她定睛看着前方,黑葡萄似的双眼动也不动,目光柔和朦胧,好像是看见什么极好的光景。

本是极完美的一副美人图,然而顺着那似笑非笑的脸庞往下,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原来她的胸前鲜血淋漓,腹部更是血肉模糊。

就像是一具毫无瑕疵的瓷娃娃,被人开膛破肚,掏肝挖肺一般,触目惊心。

陆芳低头打量了片刻——就算身为桐县捕头,见过不可胜数的许多尸首,如今见这妙龄少女陈尸眼前,仍让他心中涌起不忍之意。

尤其是,这是曾经熟识的人。

死者花名唤作小丽花,是当地行院千红楼的一名□□,年方十五岁。

鸨母流了两滴泪,哭诉说:“小丽年纪正好,将来也是楼里的摇钱树,不知被哪个狠心的畜生害了,陆捕头,求您给我们做主。”

陆芳扫她一眼,并未吱声,反看向另一个方向,对面栏杆背后,站着一道绛红的影子,那是爱红楼的头牌,连翘。

两个人目光相对,连翘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转身重回房中去了。

陆芳面无表情地回头问:“十八怎么还没来?”

身边一个捕快道:“之前出来的时候催过他了,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陆芳皱皱眉:“你不知道他的性子?眼错不见就跑的没影儿了,你还敢只叫一声完事?他恨不得没人盯着呢……叫老三去看看。”

又吩咐了几名差人去询问楼中人的口供,陆芳负手走到对面连翘房门前,轻轻将门推开。

连翘正在梳妆台前发愣,见陆芳进门,仍坐着不动。陆芳走到跟前儿,在那乌黑的发髻上摸了摸,问:“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连翘的嘴角斜斜一挑,是个不屑的表情:“这话问的奇,我又不是凶手。”

陆芳道:“那就说你知道的。这会儿不同往日,暂代州务的新大人即将来到,听闻是个厮混军中的,很不好相与。单在这会儿出了人命官司,落在他手里,谁知那是个什么性情,是给你酸的吃还是苦的吃?趁早儿撕撸干净,别后悔莫及。”

连翘将手中的篦子扔在桌上,回头怒视陆芳。

她杏眼圆睁地盯了陆芳半晌,忽然又毫无预兆地转怒为笑,腻声道:“我又知道个什么?你若要问我知道的,只去找这楼内每一个,或者是前来帮衬的客人,对了……连你自个儿在内,谁不知道那丫头自甘下贱,不管什么样儿的客人她都要接,是楼里最低级下贱的婊.子,我说过她多少次都不听,一门心思地只要钱,如今倒好……”

连翘停了停,咬着牙说:“卖肉卖笑,卖血卖泪了一辈子,却不知让谁受用了去。”眼中透出几分嫌恨,眼角却依稀有些凄红。

陆芳皱眉看了她半晌,不言语。

连翘却又敛了恼色,春风满面似地笑道:“劝你别在我这里磨蹭,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您若要留夜,奴家伺候,若是问话,我可是乏了。”

陆芳转出连翘房中,见楼内众人或退聚在角落,或凑头在一起,窃窃低语。陆芳往楼下扫了一眼,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催问:“十八还没来?”

忽地听门口一阵鼓噪,有人叫道:“来了来了!咦……那几个又是什么人?”

陆芳本要折回小丽花殒命的房中去,听声音有异,便止步回看,从栏杆处往门口扫去,果然见几道人影出现,第一个自是派去催人的欧老三,身后一道纤瘦影子,正是十八无疑。

陆芳皱着眉心,待看见十八身后那三道身影的时候,眼神不由微变。

陆芳早年也曾在行伍中厮混过,一眼便看出这三个都是军汉,尤其是中间那位……气质英武,面容俊朗,必非泛泛之辈,只怕有些来头。

却不知道十八子如何竟跟着三个人厮混在一块儿?

陆芳正满腹疑窦,底下来者已经有所察觉,袁恕己抬头上看,两个人目光陡然相撞。

蜻蜓点水般挪开,陆芳转而看向楼梯处上来的人。

从楼梯口徐徐上来的,正是那身形纤瘦的少年,名唤朱弦,县内人呼十八子,相识的便叫十八弟。只见他着一袭黑红色公差袍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带挂着牌,宽大的帽檐罩了半个脑门,底下一张巴掌大小脸,右眼处竟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

先前在老朱头的摊子上,这孩子一抬头,便把袁恕己三人尽数吓了一跳。

彼此暗中忖度,想必这孩子是有眼疾,故而以之遮蔽,小小年纪,也是可怜。

可看他竟身着衙差服色,又叫人惊异。

这会儿,陆芳小声说:“怎么才来?”

十八子吐舌道:“我不乐意深更半夜地出来乱窜,您老人家难道不知道。”

陆芳忍不住瞥一眼底下的袁恕己,斥道:“你是代仵作,如今出了命案,难道还要等到天明了再来?胡闹。”

说话间十八子已经将走到跟前儿,陆芳在他腕上一握,悄然问:“那几个什么人?”

十八子跟着往下瞟去:“我在阿伯那里吃面,正碰见他们在跟陈明老范两个口角,偏你叫老三催我来,他们就跟着来了。”

陆芳身为捕头,自然知道衙门里众人是什么性情,心中略一忖度,便知端倪。

原来那会儿两方人马一触即发,却被十八子那旁若无人的吃相打断,老朱头即刻跑到跟前儿嘘寒问暖,又殷勤地把藏好的卤肉端了出来给他添饭。

十八子吃了口,又夹了块儿给那黑狗吃,狗儿愉快地吞了肉,又伸出长舌不住地舔少年的手背。

老朱头又是心疼,又且着忙:“唉吆喂!别惯着它,它都吃饱了,有这闲心你多吃两块儿,近来愈发瘦的一把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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