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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阿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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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子失笑道:“您可别咒我,我好着呢,瘦归瘦,骨头是沉的,哪里风吹吹就跑了?”

这边儿明明快要打起来,他们爷俩却仿佛充耳不闻浑然不知,彼此笑谈。

气氛有些莫名尴尬。

袁恕己因见这少年是衙差打扮,偏偏样貌稀奇古怪,正自上心,恰巧欧老三被派了来。

陈范两人不肯善罢甘休,仍是指袁恕己等为凶嫌,务必要欧老三拿到府衙审问。

袁恕己望着那戴着眼罩的少年,打量他身上的公差服色,心念一动,顺水推舟道:“不用忙,是不是凶嫌,即刻就知道。我们就同几位差爷去案发现场就是了。”

十八子抬头,夜色中,袁恕己发现他露在外头的那只眼睛,光芒幽暗微耀,似有几分笑意,还要细看,他已经转过身去。

千红楼里,十八子将来龙去脉同陆芳略交代了,陆芳便叫他立去查看小丽花的尸首。

十八子皱着眉心叹气,人却不肯挪步,陆芳正看见袁恕己带着两人上楼来,便在十八子背上推了一把,不由分说地将人推入了房中。

正此刻,对面连翘紧闭的房门也慢慢打开,露出半边芙蓉脸,有些狐疑忐忑地往此处张望。

陆芳立在案发门口,瞅一眼里头,便又看身前。

袁恕己也已走到门边,定睛往内看去,看到地上小丽花的时候,虽有所准备,乍然见美人惨死,不免有些动容。

陆芳道:“阁下何人?”

袁恕己淡淡道:“过路的,才进城,便被贵衙门的人看做凶嫌。死的是行院内妓.女?被谁所杀?”

他竟自顾自地问起案情来,陆芳不动声色答道:“因命案非同小可,底下人有些紧张过度也是有的。死的正是楼中妓人,目测是被乱刀刺中要害兼失血过多而死,正在追查凶手何人,公子对这个也有兴趣?”

袁恕己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屋内,却见十八子直直地站在小丽花的尸首之前,却并不似仵作般仔细验尸,倒像是忌惮似的,不肯往那尸首靠近一步。

袁恕己越发冷笑:“这孩子就是贵衙的仵作?”

陆芳道:“本衙历来并无特设仵作职位,阿弦历来能干,所以暂时顶替此差。”

唐之吏治虽大体沿袭隋朝,文武官员一应俱全,但是底下一些琐碎官吏,却是三五不全,比如验官之职,一是因为差使卑贱肮脏,二来无人精通,从隋朝开始便零散不成气候,到了唐,也仍欠缺,各地府衙里,若是个能干严谨的官吏,或许会自主配一个验官,其他的多数都是捕快顺便担当而已。

袁恕己也明白此点,双眸眯起看了一眼兀自站立未动的十八子:“可是,让一个未曾弱冠的孩子来担当,未免有些儿戏。”

陆芳虽不曾发作,他身后几个公差却因不知袁恕己来历,大为不忿,已经有人喝问道:“你说什么?”

正在此刻,里头的十八子陡然转身,灯影中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地往外急行。

袁恕己忽然发现十八子的脸颊上有道淤青,先前外头夜如浓墨,竟未曾留意,此时不经意一个照面,才看得分明起来。

他挑了挑眉,又复仔细将少年从头到尾看了一眼,见他双手握拳垂在腰间,手背上赫然竟也有一处未曾愈合的伤。

这少年看来十分机灵,如何竟似遍体鳞伤?

才认识不多时,竟觉着这少年遍身谜雾,叫人浮想联翩,猜测不透。

袁恕己正皱眉,忽听陆芳道:“怎么样?”

十八子目光闪烁:“有……一个姓王的客人。”

陆芳眼睛一亮:“姓王的客人可是凶手?”

十八子默默道:“将这人拿住审一审就知道了。”

袁恕己冷眼旁观,见十八子神情恍惚,陆芳却如获至宝,他大为意外之余,更加不快,觉着此地的官吏实在是荒唐的可以。

此刻楼下楼上有许多人聚拢过来,袁恕己见十八子又要走开,举手将他拦下,挑眉喝道:“什么姓王的客人?你入内验尸,却连尸首都不曾碰过,就凭空冒个姓王的客人?天下姓王的多了去,大海捞针,又往哪里去寻?”

就在这时,有人咬牙切齿道:“不,一定就是王甯安!是他杀了小丽花,再也没有错儿!”

袁恕己绝对是个动手比动嘴更快的人。

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自问自答,转眼间已经达成所愿。

他终于看清了阿弦的本来面貌。

袁恕己怔忪:“原来果然没坏,这不是好……”

“好端端”三个字还未说完,袁恕己忽然噤声。

因为猝不及防,在眼罩被摘下的瞬间,阿弦本能地闭了闭双眼。

此时细看,才发现她的睫毛极长,在袁恕己看来,也许正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所以在他面前的这张脸,并无丝毫的男子气,反而格外的清秀漂亮。

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在袁恕己的心目中,十八子都是个有些模糊而神秘的形象,不管是容貌,还是人物。

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阿弦原本遮着右眼,就好像是一朵花被遮住了半面,无法看其全貌,更抓耳挠腮地猜测那被遮住的花瓣是否缺损,究竟坏到什么地步。

故而对于露在外面的部分,留意的自然便少了,只有个朦胧的印象。

何况原本阿弦也是刻意在众人面前隐藏自己。

所以此刻,当眼罩终于被取下,整个世界神清气爽,一览无余。

尤其是在阿弦重新睁眼抬眸的时候,袁恕己才发现原来她的睫毛如此之长,如两面轻盈小扇,甚至有些太女儿气了,底下的双眸清幽明盈,让他瞬间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这真是个极美秀灵透的孩子。

心底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异样之感在飘飘荡荡,袁恕己察觉,正欲说一句玩笑话排解,却戛然止住。

阿弦的右眼慢慢地透出一抹奇异的红。

袁恕己起初以为是错觉,他凝眸凑近了些,果然看的更清楚了。

那一股宛若鲜血似的红在她的右眼里极快汇聚,整只眼睛几乎看不清瞳孔的颜色,只有那耀眼的血宝石似的红,妖艳欲滴,过分的赤红近似于墨黑,里头泛着极明显的怒厉之色。

然而她的左眼却仍是好端端地,甚至越发黑白分明,清澈干净,两下对比,越见妖异。

于是袁恕己那句话还未说完,便讷然停止,只顾直直地盯着她看。

可袁恕己很快又发现了异常,——阿弦虽然就在他的身前,但却并非在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某个地方,神情恐惧而惊骇。

袁恕己只当有人靠近,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却空空如也,并无人踪。

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觉着身边风动,他忙瞥一眼,却见是阿弦转身,竟是个要仓皇逃走的模样。

“原来又是骗人的?”袁恕己只当她是“调虎离山”,即刻攥住她的手腕。

手掌一握,才发现她的腕子竟这样纤细,几乎让人担心略用点力就会捏碎。

就在袁恕己觉着自己该将力道放轻些,却觉着手底下的人狠狠一颤。

袁恕己还来不及反应,阿弦抬臂回身,出手如电。

袁恕己做梦也想不到,自打认识以来,一直看似人畜无害——虽并非书生却也的确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八子,竟然会动手打人。

而且打的还是他堂堂刺史大人。

最要命的是,他这位堂堂的刺史大人,不敢说身经百战,好歹也是曾经沙场的袁将军,居然真的被打了个“正着”。

看不出那小小地拳头竟有这样的力道,鼻子被击中,酸痛难当,眼前也随着一片模糊,已经不由自主地涌出泪花。

但这显然还不是最糟糕的……

“啊……”惨叫出声,袁大人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捂住了脐下三寸那地儿,原本英俊的脸因过分的痛苦而有些扭曲,他嘶嘶呼痛,浑身发抖:“你!”

有那么短暂的刹那,脑中一片空白,袁大人觉着自己可能从此绝后了。

他咬牙切齿,竭力定神,勉强看清阿弦正飞快地往巷子里跑去。

那种姿势,就如同身后有虎狼追着的鹿兔,正搏命狂奔。

袁恕己才要喝住她,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正前方明明没有人,跑得正急的阿弦却神奇地往旁侧一闪,仿佛在躲开什么。

袁恕己睁大双眼,暂时将那股男人难以容忍之痛抛在脑后。

正在呆看之时,疾奔中的阿弦毫无预兆地停在原地,只见她僵直地站了片刻,身子微微摇晃。

最后,就在袁恕己眼前,她“噗通”一声,往前扑倒。

袁恕己本以为她是跑的太急不留神绊倒了,这对他来说本是极为解恨而好笑的,但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又着实笑不出来。

地上的“阿弦”却又动了,手脚轻晃,这感觉就像是一条越冬的虫儿,正从僵硬的状态中慢慢苏醒,然后她爬起来,头也不回地仍旧走了。

以袁恕己的脾气,他居然从头到尾只是看着,而忘了出声唤住她或者如何。

“这人……”他张了张口,狐疑不解:“这人怎么……”

正在他搜肠刮肚想找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的时候,耳畔传来一声稚嫩的笑。

袁恕己回首,意外地看见在身侧巷口,立着一个看似七八岁的小乞儿,身上破破烂烂地,一手抓着块乌黑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仿佛正在吃。

袁恕己本不欲理会,小乞儿却又笑说:“谁让你招惹十八哥呢,活该。”

这一下儿袁恕己却不乐意了:“臭小鬼,你说什么?”

小乞儿乌溜溜地眼睛上下逡巡,最后落在他的双腿之间。

袁恕己对上他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此刻他仍是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下面“受伤”的地方,怪不得这小乞丐的目光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袁恕己咬牙,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气,他蓦地站直身子,可随着动作,那一处仍是令人心碎地疼颤了颤。

心里一阵寒意掠过:“该不会是真被打坏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肩头忽然一疼,原来是一颗小石子甩落过来,凶手却正是那小乞儿。

只听他说:“你再敢欺负十八哥!”

此刻,袁大人心里升起一股“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的悲愤之感,正无处发泄,偏偏那小乞儿“咚咚咚”地跑了过来,看似是要越过他身边儿去追阿弦。

袁恕己当机立断,一把将他揪住:“正愁捉不到你,你自己送上来了?臭小鬼,你跟小弦子什么关系?”

这小乞儿正是住在药师菩萨寺里的安善,因偶然路过,正发现阿弦跑开,而袁恕己一副吃瘪的模样,他便猜到必然是这位“大人”欺负阿弦,反被阿弦教训,他最是崇敬阿弦,自然要跟着为她出口气。

如今被袁恕己抓紧,安善才害怕起来:“放开我,你这大恶人!”

袁恕己见他挣个不停,忽然灵机一动道:“你是不是住在菩萨庙里?”

安善立刻停下,抬头问:“你怎么知道?”

袁恕己道:“小丽花的弟弟小典,先前就在菩萨庙里住过,你可认得他?”

安善的双眼瞪得溜圆,叫道:“你认得小典?他在哪里?”

袁恕己在他毛茸茸的头上轻轻拍了一把,道:“我是大恶人,当然什么都知道了。”

安善是小孩儿,哪里知道他是玩笑,眼神里又透出警惕,袁恕己才说:“他现在府衙里,你要不要去见他?”

安善惦记着小伙伴,闻言警惕心立刻消散无踪,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袁恕己嗤地一笑,暗中仔细体会,觉着下面的疼也散了大半,这才松了口气,便同安善往府衙而去,一边问:“我带你去见小典,你总该告诉我你跟小弦子是什么关系了吧?”

安善道:“你说的小弦子是十八哥?”

袁恕己道:“自然了。”

安善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袁恕己看出这孩子的戒备之心,便道:“方才你看见的,是我跟他玩笑呢,我是府衙新来的刺史大人,是他的顶头上司,怎么会害他?你放心就是了。”

安善才松了口气:“你真的是刺史大人?就是今天杀了那几个大恶人的袁大人?”

袁恕己觉着身上金光闪烁,微微一哂:“当然了。”

安善认真地打量了一会:“你没长胡子,看着不像个大人,像个……”

袁恕己斜睨了他一眼:“像什么?”

安善嗤嗤笑道:“像个小白脸!”

话音未落,换来袁恕己一记温柔的顶锤。

两人且说且行,期间碰见几个小乞儿,见安善跟袁恕己一块儿,不知何故,都疑惑地张望。

安善一一打招呼,又指着前方的菩萨庙道:“我们就住在那里。十八哥经常会带好吃的去给我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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