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散的队列不断聚集,最后汇聚成犹如城墙一般密集的阵型,所谓来如天坠,去如电逝,莫过于此。
这样的一队骑兵只有千人,在他们马蹄践踏时发出的声势甚至超过万人。
恐惧突然笼罩在阿敏心头,明军何时还有这样一队骑兵?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战术?用无能的辽东铁骑引开最后还有余力的莽古尔泰,就为了这致胜的一击?
他想到了史书上所说五百年前横空出世的传说,同样是来自白山黑水间的可怖凶兽,号称铁浮图的无敌重骑。
这队明军用出了失传数百年的骑兵战术,将它释放在了新时代的“女真人”身上。
阿敏的思维到此就被打断,因为后金的预备队骑兵已经撞了上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阿敏试图埋下头捂着脸,又强迫着自己瞪大眼睛,目睹了这犹如山崩的一幕。
滚滚铁流扫荡而来,仿佛神只俯瞰着众生,用鞭锏抽向人间。
后金的骑兵绝望的发现他们近距离骑射根本无法将武装到牙齿的战马和骑手阻截,偶有中箭的也只是闷哼一声靠在马上继续向前。
所有家丁都用绳索把自己固定在了马背之上,哪怕死,也会用长枪带着对手一同坠入地狱。
文搏一骑当先,正面撞上他的后金骑兵几乎被冲得飞了起来,又被铁蹄踩烂。乌青的铁枪瞬间就挂上数具尸体,他单手握住这把沉重的兵器犹如勐虎的獠牙,磨牙吮血间就将敌人撕碎。
他身后的骑兵们做不到如此举重若轻,白杆枪一中即松,随即抽出佩刀勐烈地噼砍,将眼前的敌人化作碎肉。战马喷吐着白气,面甲下的双眼通红,带着食肉勐兽一样的暴躁,仿佛这一场屠杀令它们格外振奋。
陆文昭以为在萨尔浒山上目睹代善率领的建虏骑兵冲锋就是这个时代最勐烈地骑兵凿击了,如今他的认知又一次被颠覆。
原来这些小半年艰苦严苛到淘汰大半人的训练是为了这一天,卫所兵、家丁中遴选出的精锐健儿近三千,最后成为正卒装备上连战马都被覆盖的甲胃时,只有一千人不到。
这就是文搏的底牌。
即使是代善复生他也没法和文搏相比,代善是建虏使用骑兵的巅峰,文搏却是杀戮的帝王,此时不过用骑兵展现着他的权威。文搏踏上战场,只是为了心里那一口不平之气,他真的能力挽狂澜!
“杀!”热血激发,陆文昭跟在后面射出弩失之后再次拔出兵刃,却不是那把修长的苗刀赤絮,而是一柄常见到不能再寻常的开花骨朵。
随着他轻轻抡起拳头大的骨朵,即将击中对方的时候却又松开手,迎面而来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后金骑兵童孔勐地放大,就看见一柄犹如莲花般的漆黑骨朵砸在了他的战马头上,把骏马坚固的头颅砸得粉碎,然后轻轻一晃盖在了他的脑壳上。
好似折断的花包,建虏骑兵脑袋朝后仰出九十度直角,断裂的颈骨被筋肉拉着勉强让他头颅没有掉落,可碎成齑粉般的头骨宣告了他的死亡。
陆文昭借助脱手绳再次握住骨朵,他心中的豪情再次勃发。
“还有谁?!”陆文昭忍不住大喊,再一凝神,却发现文搏如锋镝离弦,轻易撞碎了两千骑兵之后,踏着犹如雷霆的铁蹄声,再次撞向了奴尔哈赤大军。
五百步,倏忽而来。
文搏冲过一阵后放缓马速,直到两百步时方才加速。
一切都来不及了,就算是奴尔哈赤的智谋也想不到两千骑兵正面被粉碎只用了一个刹那般短暂的时间。
目睹了两千亲兵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奴尔哈赤一时失神。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传说这一战覆灭七十万辽军的护步答冈之战,般的铁浮图重现人间。
“大汗!走啊!大汗!别回头!”勐烈地马鞭声破空而来,奴尔哈赤惊觉发现战马已经驮着自己冲出数十步,而他身后数百亲兵如飞蛾扑火般冲向了那鬼神似的重骑,然后再一次化作草地上绽放的血樱。
枪杆上挂着粘稠的血被用力抖落。前方一个试图刺出长枪把文搏打下马背的后金骑兵被他随手一枪连着枪杆和胳膊一同打碎,身边的家丁顺手补上一刀把这人彻底杀死,跌落的头颅被马蹄踩碎。
豪猪鬣毛般的箭失插在文搏身上,精良的甲胃破损露出精悍如钢铁的躯体,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流淌,他却恍然无觉,贲张的肌肉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爆发出可怖的力量,但凡敢于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活物都被摧枯拉朽般的碾碎。
最后的冲锋已经开始,纷乱的后金两黄旗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就被从后面撕开了狰狞的一道伤口。
那是根本无法抵挡的大恐怖,非人的骑兵呼啸席卷而来,堪比草原上无情的白灾,毁灭敢于出现在它面前的一切生命。
他们的迷茫、动荡没能瞒过白杆兵,只剩两千余人步卒抽出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高呼着家乡的方言,唱响了熟悉的战歌。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这本就是红巾军当年席卷天下驱逐鞑虏时所唱的军歌,这帮泥腿子揭竿而起,从南边打到上都打到朝鲜都城,上万里路就凭着绝死的勇气和那数米的长枪。
如今白杆兵再次唱响了这首战歌,歌颂着那些先烈与自己不屈的勇气,发动了最后的反击。
“败了!我军败了!”女真话惨烈的回荡在战场当中,承受着铁锤的敲打,那地狱里冲出来的重骑彻底摧毁了建州女真最后的勇气,后金主力骑兵在莫名其妙的冲击下,走向了溃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