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水看到,那个家伙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的明亮,它转过头来注视着自己,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文翰,真的是你?你没死,太好了。”这时,李永水确定面前的怪物就是劫后余生的伍文翰。李永水翻身下床,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反应是从自己的床下,拽出一个大纸箱。里面是他这几年攒下的十几瓶白酒。李永水把箱子抱到了伍文翰面前。
这时的伍文翰像个找到了玩具的孩子,欣喜的坐在地上,一瓶一瓶拿起来,贴在眼前仔细的看着。李永水又是一阵的辛酸,伍文翰一定是丢掉了眼镜,高度近视的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李永水从厨房翻出点吃的,又拿了两个酒杯,索性和伍文翰一起坐在了地上。拧开一瓶,李永水把酒杯倒满,和伍文翰一起碰了下杯子。酒的香气让伍文翰非常的享受,李永水却注意到,除了外貌上的巨大变化,伍文翰和从前的他有了很大的不同。
一个是,不论李永水和他谈起什么,伍文翰只能哼哼两声算作应答,似乎他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而伍文翰似乎也非常讨厌面对面交流的方式,有意的避开和李永水眼神上的交流。
而另一方面,伍文翰的听觉和嗅觉似乎高度灵敏,他的耳朵变得尖而长,上面布满短短的茸毛,已经完全不像人类的耳朵,同时,耳朵可以向各个方向转动,屋外有什么动静,伍文翰的耳朵就会飞快的朝向声音的来源。而他的耳朵转动的时候,身体便会下意识的弓起来,那个角度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似乎伍文翰非常的紧张,永远都预备着下一个动作。
还有,伍文翰不再使用筷子,吃东西用手直接在盘子里拿,而他出手的动作非常快,李永水两杯酒下肚后,已经看不清他的动作。这些身体和行为上的变化,让李永水觉得伍文翰好像丧失了人的很多特质,而表现得更像是动物。
伍文翰的酒量也变得大得惊人,完全不是李永水原来认识的他。李永水拿来的是能装二两酒的口杯,伍文翰往往是一口一杯。转眼两三杯下肚,一点儿醉态不显。
“文翰,这些年你到底藏在哪里?现在外面的环境越来越好了,很多人都平了反,你看,我这不是又回厂里上班了,你也回来吧,就住我家,我慢慢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你平反恢复工作。”
伍文翰咧嘴朝李永水笑了笑,打开一瓶新酒,给两人的杯子倒满。然后站起身,从李永水的书桌上,拿过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重新坐在地上,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伍文翰在本子上描画了半天,看来他虽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但写字的能力还在。他写了差不多一页纸递给了李永水。
朝夕相处了七八年,李永水虽然文化程度不算高,但对伍文翰的字还是非常的熟悉。但再次看到那些工整的小字,想起这些年三个亲如手足的战友的分分合合,李永水不禁心潮起伏,鼻子又酸了起来。
伍文翰似乎并不关心李永水的反应,自顾自的吃菜喝酒,不时好奇地把纸箱子里的白酒拿出来挨个地看看。
那页纸的开头只写了一句话:“见字勿念,伍文翰五年前已死在啤酒厂的井里。现在你看到的伍文翰只是为了完成内心的愿望而苟延残喘。伍文翰不能再回到地面的世界,那个世界他无法适应生存,曾经救过伍文翰的恩人还在地下,他也需要照顾。”
之后的文字,表达了三个意思。一是希望李永水能在厂里找一找当年伍文翰没来得及带走的书籍,他需要这些书继续完成研究工作。二是希望李永水帮他买一些白酒,红酒,啤酒也行,他只有通过酒才能缓解身体的疼痛。三是他在本上画了一个小小的螺栓的样式,希望李永水能帮他找一个来。
伍文翰见李永水看完了自己写的那页纸,又从李永水手里拿过本子,匆匆加了一句话,递还给李永水。李永水接过本子时,猛地发现本子上多了两根金灿灿的小金条,那一句话是:“永水,你若想保护伍文翰,就替他保留这个秘密,这些金子请想办法换成酒。”
伍文翰笑的时候非常的古怪,笑容也很不自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久没有笑过,面部的肌肉已经僵硬了。总之,他把两人的杯子倒满酒,和李永水碰杯时,李永水的心里是种说不出的滋味,而且酒也不知为什么变得苦涩难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