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驰骑在前,将周围地形仔细打量了一番,回身打了个唿哨,带着下属迅速藏入密林之中。
渡口很快又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昭平本来还担心党项人发现断云寨埋伏的人手,见他们匆匆藏入密林,才松了口气道:“幸好他们没打算在咱们这里设伏,否则可就撞上了!”
易三江却笑了笑道:“我是故意将那片树林让给他们的。党项人精于骑战,断不肯舍弃马匹藏入草丛设伏!”
陈昭平闻言更是惊讶,道:“寨主怎知道党项人会来?”
易三江解释道:“这并不难猜。党项横山部的主帐设在夏州横山县,与太原府隔黄河而望,不足三百里的路程,轻骑前来只需一日一夜。党项人一直依附于辽国,大光明教要在太原府对付黄金坞,岂会不用他们?”
陈昭平大感佩服,由衷道:“寨主真是神算!黄金坞的货船到岸之后,必定要先转移货物下船,党项人若是趁此时放箭偷袭,金子凌便有麻烦啦!”
刘皓南听到此处心头一震,暗忖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他们要截杀的正点子就是黄金坞的少掌柜金子凌!
易三江不紧不慢地道:“柴宗诲说他派出十几路高手追杀金子凌的货船,均未得手,这位金家少掌柜想必有些本领。且看他如何退敌吧!”
陈昭平也附和道:“金少掌柜人送雅号“如意”公子,以一副黄金宝珠镶就的算盘为兵器,看起来着实阔气,至于真实本领如何,那就没人知道了……”
易三江嘿嘿一笑,道:“金少掌柜素爱以财会友,黑白两道通吃,哪像咱们整日刀头舔血地讨生活?今日趁他落难,老子可要好好敲他一笔,哈哈!”
刘皓南暗自揣摩易三江话中之意,似乎并没有要与黄金坞为敌的意思,倒像是要等党项人动手后,再出手相助金少掌柜,以谋取利益。他心下略定,只管暗伏不动,等那黄金坞的货船到来。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水面上微微起雾,岸边杨柳如被轻纱笼罩,随风摇曳,甚是妖娆。忽听水面上传来一阵清冷激越的琴声,一艘货船穿破迷雾,正向渡口缓缓驶来,扬起的风帆上印着一个大大的“金”字。
依稀可见一人独坐船头,正在抚琴,他一身白衣,淡眉薄唇、仪容俊秀,眼神清浅略带稚气,是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少年。
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刘皓南略一思索便即恍然,料想这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金少掌柜阿莱的弟弟阿落,真正的金子凌。
刘皓南想着五年前阿落古灵精怪的模样,再看看面前这白衣落落、清隽脱俗的少年,心中感慨丛生,暗道:“想不到五年过去,阿落已然成为真正的黄金坞少掌柜了!”
五年来,刘皓南在云台观藏书阁中苦度岁月,虽未得蒙白云先生传授武功,却有机会遍览阁中所藏的古今奇书,加之他素有过目不忘之能,故而对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等杂家之学无一不精,他听了片刻,便知金子凌弹奏的是前朝古曲《易水寒》。
昔日燕人荆轲奉太子丹之命前去刺杀秦王,挚友高渐离在易水之畔为其送行,击筑慷慨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易水寒》是为刺客谱写的琴曲,曲调孤绝肃杀、慷慨激越,极高处如游丝上云霄,几不可闻,极低处又如巨石坠深渊,轰鸣震耳,处处奇峰乍起、不循乐理,因此非造诣极深者不能弹奏,向来被世人视做人间绝响。
金子凌信手拂过琴弦,洒下连串妙音,他神色平和、目光专注,琴声却如电光逼人眉宇,似利刃直刺胸臆,带着凛冽杀气。
货船在琴声中缓缓靠近渡口,随着水波轻轻摇晃,船舱外的帘布却纹丝不动,平静得令人窒息。那低垂的帘幕后面似乎藏着无数的寒光利刃,随时等待着应主人之命杀出,将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
易三江仔细观察着金子凌的一举一动,忽然皱了皱眉道:“好重的杀气!船上定有高手埋伏!”
陈昭平则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紧张地盯着低垂的帘布。
忽听“夺”地一声,一支羽箭挟着破空的嘶鸣声激射而来,牢牢钉在船头甲板上,箭尾的白羽兀自在金子凌脚下颤动不已。
琴声戛然而止,金子凌却不惊慌,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轻声叹道:“我知道你们已经等了很久,为何不能再等片刻,让我将这一曲弹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