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默然壹晌才说:“那此事便罢了,罗白琼那女子说,你们罗家有壹种神药,吃了就长命百岁、万病离身,此话可当真?据闻罗老太君从前身体羸弱,连床都不能下,这几年——就是你到罗府的这几年,她不止病好了,还壹天比壹天年轻,此事是否与你有关?还是罗脉通给了你们什麽好药?”
霍似玉斟酌着说:“二姐罗白琼和她妹妹前些年惹老太太生气,的确气得不能出门,可老太太又没偏瘫,四十出头,稍壹保养不就精神了。民女自打来了外祖父家,对外祖母不敢壹日不尽心,想方设法逗她欢颜,可能这跟她变年轻也有关系吧。四十多的妇人保养得宜,看上去三十左右,这是很常见的事吧,至於老太爷和他的宝药,民女就真的闻所未闻,不敢狂言造次了。只是罗家的几千本儿医书翻过来,都未曾见那个药方能治壹万种病,”
这样说着,只听门口壹阵吵吵闹闹,然後门就弹开了,当先冲进来的是彭渐和青儿,前者嚷嚷“三妹妹,我来救你!”後者叫唤“小逸,我们走!”似乎他们觉得屋里正在上演霸王硬上弓,可冲进来壹看,朱允炆正襟危坐着,霍似玉安安静静立着,没有暴力画面。彭渐和青儿顿时止步在屏风旁,不知该说些什麽好。
然後彭时也从外间匆匆走进来,单膝跪礼道:“殿下恕罪,渐儿他壹时兴起多喝了两杯,听见有多嘴的人说什麽殿下召三小姐侍寝去了,他就将酒杯壹掼冲来了,你莫见怪,他二人从小好得如亲兄妹似的。”
彭时彭渐二人平素跟朱允炆壹起进学,也壹起笑笑闹闹,相处如挚友,也早就免了礼节,现在彭时行跪礼,彭渐壹开始很不以为然,可座上的朱允炆却沈着脸没说话,也没让彭时站起来,彭渐才觉得不大对劲儿,长孙殿下莫非真恼了他们,要治大家壹个冲撞之罪?可谁让他扣着三妹妹不放呢!彭渐壹梗脖子,说了句:“她是我先喜欢上的,不能让给你,我娘都点头了!”
彭时闻言,脸都白了,再壹个叩首请罪说:“殿下莫发怒,你面前站着的女子性情冷硬,惯会惹人生气,实在不是个妥帖的服侍人选。而刚刚给殿下抚琴的柴小姐,如今还在外面的风头上站着呢,人哭得梨花带雨,跟她的名字很相配,殿下要不叫进来赏玩壹番?”
又是壹刻窒息的沈默,朱允炆挥手说:“把柴小姐叫进来奉茶,彭渐你也留下陪我赏玩美人,其余人都出去吧。”
众人松壹口气,都垂着头往外走,青儿却忽而“嘎”地笑了壹声:“啊我认识你,你就是大街上追贼,叫车軲辘压肿脚趾头的那个!你求医求到罗家来了?脚好了吗?”
霍似玉闻言去看朱允炆的靴子,果然在脚趾处凸起壹块,应该是缠着药布。见彭时的表情气得不行,霍似玉插嘴说:“小女子前儿才得了个方子,据说壹帖下去就能治手足肿伤,保管好,听用过的人也都称赞说好。殿下若不弃,我就和青儿去药庐给您配壹料,就当是给大家赔罪了。”
“哦?”朱允炆闻言又对霍似玉起了重视,阴阳怪气地说,“你说自己不识几个字,现在又懂医术了。”
彭时连忙笑答道:“殿下初历民间,大概不知道坊里常有走街串巷的土郎中,那才真是壹个字都不认得,却个个都能治几种拿手的病症,这有什麽稀罕的。而且罗家家学渊源,就连药庐中的扫地童子,也能脆生生地唱几首汤头歌,三小姐若连个童子都不如,那她就是傻子了。”
朱允炆亲历罗家探索壹番,什麽有用信息都没得到,兴趣缺缺地撵走众人,只叫泪美人柴雨图和刚刚冲撞过他的彭渐伺候,说要在听竹院留宿壹晚。这个消息第壹时间传到老太太耳中,道壹声“阿弥陀佛”,然後就开始火急火燎地张罗,明日长孙殿下走的时候,要是带着柴雨图壹块儿走,怎麽能没有行李和陪嫁丫头呢?
仿佛是打定主意要把从前欠柴雨图的全补给她,老太太叫阖府所有的壹等丫鬟去福寿园集合,要从中挑八个漂亮伶俐的,让柴雨图带走使唤和固宠。之前罗白琼被长孙殿下单独叫进去壹会儿工夫,片刻後就捂着肚子出来,把老太太吓变了色,还以为出什麽大事了呢,壹点端庄礼仪都没了。壹问才知,原是她闹肚子了!於是老太太心头壹沈,出了这麽个丑,罗白琼被选送去伺候长孙殿下的事,只怕就黄了!
现在柴雨图很争气地顶上去,让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加上柴雨图还是她娘家的闺女,壹旦她得了宠,两家都受益,因着她的姿容和娇态,比罗白琼还让人更寄望两分。罗家他日显赫,莫非依仗的是这个柴雨图?
而桃夭院的蝉衣和薄荷二人挂的都是壹等丫鬟的名,蝉衣在家仆名单上报的是罗川芎那边的“家养丫头”,领月例银子也从来只向霍似玉伸手,算不上罗家的奴婢,没道理给柴雨图选人,也将她叫过去。可上桃夭院喊人的嬷嬷却跟壹条黑布蒙了眼睛似的,眼皮儿都不肯擡高些,生硬地将蝉衣和薄荷叫走,说“不出人都不用呆罗府了”。蝉衣表面泼辣,内里是个没注意的人,没主子在身边撑腰,只好先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