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
陈露凝都能轻松挤进空行三重,依托地脉的血汐流在逆星落当天的情况下也不可随意乱用。至于断龙首…我还从未在现实环境下成功使出过以其为核心的变招。
故事书里讲直视强敌的时候,常会将人物的心理活动描述成“眼前似乎有一座山”,或者“他在那里却似乎又不在”之类的高深情景…
不过说实话,当我立于两位双源尊者跟前时,我所体悟到的直观感受就是:
他们捏死我绝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费劲,我所有的一切在他们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
就这么简单…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但凡尘生灵绝对无法战胜双源尊者。
压迫感?我根本就没有体会到任何压迫感。事实上,我已经开始在原地挂机等死了。
并非认知,也不是来自本能。双源的强大就像卖饮料要贴生产日期的标签一样…是规则,是无论你在不在意,它都会恒定存在的东西。
“呃…咱们就在这这么干站着么?还是要等信号枪响再开始干事?”等了老半天,场中最为紧张的杨御成终于率先开口道。
无人回应,整座院子安静地连雪花擦过禁军盔甲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完了,不苟言笑,要玩真的了。
“是我,孩子。”身形枯槁的老天师面无表情地沉声说道:“计划将你引入圣墓的,是我…安排你来到云响州的是我,引导你参加少年英杰会的是我,策划旅馆中的那场谋杀,将你拖入失流假寐之中的都是我。”
“大概五分钟之前我已经猜到了。”杨御成喘了口气点头道:“那,暗中统合菩提教的…”
“是她。”老天师瞥眼捋了两下胡子,伸手指了指一旁满脸冰冷的太后殿下,不是自己的锅,不该背他还是不会乱背的。
“逆星落…”杨御成咽下口水又问道。
“遗策,你爷爷的遗策。”老天师垂下眼帘用鼻子沉沉出了道气:“抚兰并不知晓真相,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多少也该窥见到了一些…想来这也是他会不断摸索,不断试探我的原因。”
“就算他真的是奉命行事,我也不会怪他…我甚至都不会怪您。”杨御成笑了笑:“我喜欢他的长相,原则在我这是得给五官让路的。”
“是吗。”老天师终于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他…交到了一位好朋友啊…”
“等等…您先别退!”杨御成赶忙伸手拦住念完台词即将下场的老天师,一边无比谨慎地朝太后敬了个躬身大礼:“劳烦您稍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闭嘴!”
太后一直没动,要不是她的眼皮还在眨,杨御成都会以为那里站的是张立式海报了。
“问吧,孩子。”老天师静静望着他。
“这个。”杨御成抬起双手,细密白晶与微弱黑焰无声浮起:“这个也是你们安排的么?”
“不,孩子,一切都是天数。”老天师摇了摇头:“你出生以前我们就预料到了你很特殊…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特殊。”
“谢谢您…好了,我问完了。”杨御成收回黑流白滞,十分恭谨地后退了半步。
风吹起了太后的发梢银丝,她从外衬内胆里掏出一支…只论造价估计都能把夏家大宅整个买下来的华贵烟杆,轻轻一磕,无火自燃。
“恐惧。”呼出袅袅青烟,吹散万丈飞雪,太后眼划微光淡淡说道:“这不是该出现在你身上的情感,你觉得是什么让你感到恐惧?”
“您孙女…她给我造成的心理创伤实在是太严重了,但我对您本人绝对没有…”
“再想想。”太后微闭双目。
恐惧…深渊下的赤色双瞳…
恐惧,呼…当寻香第一次对我坦白世间真相。当父亲化作火球陨落时,山鸦道人的回眸一瞥…当颜彻在漫天烈焰下收回掌中星河…
当我面对木鱼僧,当我面对老天师,当我面对你,以及继承了你力量的…啊。
“明白了吗?”太后缓缓睁眼:“不是本能,而是规则…那感觉就是最纯粹的“恐惧”本身。”
“但它能给我力量,当我战胜它时…”
“真的么?”烟杆尖端,丝雾飘荡。
……不,我知道答案。
战胜恐惧…呵,无稽之谈,自我欺骗。
那是构成“我”的一部分,是在一切建立之初就早已设计好的固定代码,是规则中不可动摇的一部分,是…我的人性。
越接近它,我就与人愈发相似。
害怕可以被克服,但恐惧…
恐惧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惧怕双源?为什么我会惧怕这些…似神而非神之物?”杨御成握紧颤抖的手掌,满面疑惑地抬起头来。
“你已经知晓世间是如何运作的了。”太后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不过就是进食,繁衍…小周天如此,大周天如此,天外天亦如此。”
杨御成直勾勾地盯着她。
“野兽,我们都是野兽。”太后缓缓说道:“而你,就是我们的食粮…是枝头落下的蜜果。得到你,我们就会获得能够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成为新天道的建立者。”
新天道。
“所以你们就…就这么立好规则和谐竞争,罔顾世间生灵于水火…”杨御成不可置信地加大了音量:“你们玩弄人命,所为的不过是下赢一盘自己制定规则的棋赛,只是为了…只是为了建立一座合乎心意的,可笑的新世界!?”
天师与太后静默不语。
“呵,呵呵呵…就这么无聊吗?你们…你们这些受众生敬仰的伟大存在,就这么…就…都闲到这种程度了吗?”呼吸逐渐加重。
静默依旧。
“我不相信…”
沉默。
“回答我!你们两个菊花脸老浑蛋!!”
吼声震天。
黑焰炸裂激荡,十恶子自浊世黑莲中冉冉升起,笑容残忍,长裙如墨。
白花飞舞飘散,十全子如雪砌而成,目中慈悲深邃,衣若白昼天光。
树杈般的黑白掌纹从左右起始,缓缓爬上了杨御成那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