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不是我的故事,只是某场曾经发生过的传奇再次复现而已,无聊至极。”他惨笑一声:“所以我选了另一条路,我想要打破这一切,开辟出前所未闻的新天地…我以为挡在面前的会是一座座入云山峰,可我错了。”
严易行垂眉不语,散碎长发随风飘荡。
“根本就没有路,我只要跨前一步就是无间深渊,就算是普天之下最善飞翔的候鸟也无法越过这片无边苦海。”杨御成伸手指向严易行:
“我没有办法凭自己的力量跨越你,我胜不了你,离家一年的全部努力都在你我相见的刹那间化为乌有…如石林行船,匪夷所思,我选择的道路根本就走不通。就算没有你,也会有一道又一道完全无解的题目出现在我面前。”
他未被严重侵蚀的右脸上有晶莹落下。
“你只是年纪尚浅,给你十年,以你的资质足够改变整个世界。”严坛主淡淡回道。
“是啊,我完全不怀疑这点。”杨御成抹掉右眼角边划下的泪水:“但再过百年,一切变革都将化为乌有,就像我从未来过…”
“做事不能只看结果,我们可以给你时间。”拖在严易行脚下的铁棍与地面摩擦,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响声:“攀上更高的山峰放眼望去,也许你会觉得现在自己的所思所想无比幼稚呢?”
“我只活在此刻,严易行,这就是我有别于你们这些鸡豚狗彘的地方。”杨御成笑了笑:“我没有看不起任何人,但你们这些空有力量与智慧的麻木者真的让我作呕…所以你是不是想给我念那几颗经典大字?尽人事,听天命?”
“一人无法改变一切,我试过了!!”严易行闭目咬牙怒吼道:“别跟我说什么…是因为我不如你所以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正是因为我们没有你的资质,所以才要悉心为你铺好一条康庄大道!你只要走上去,自然而然,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
“云响州的人就活该为此送命吗!?杨守心不过一介匹夫,否定他却又找不出更好方法的你们…”杨御成扯开嗓门大骂起来:“你们这群…啊…!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也!不愿!如此!!”严易行捏着仅剩的左手,曲起身子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我是生在这里的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过我的足迹!我也不愿,我也在抗争,直到现在!!”
“那就去战斗,哪怕毁灭是注定的…你明明自己说过做事不能只看结果,你明明自己就那么看重留下过的足迹…”杨御成怒怼了回去:“胆小,麻木,猪狗不如!满口大义满口规矩,有用之身留着做什么?埋地里养坟头草么!?”
“我在做了!!”严易行激愤到了极致,通红的双眼却倏然冷却了下来。他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魄一般肩膀一软后退半步,低头沉默了好半天方才缓缓开口轻声嘟囔道:
“我在战斗了…但也如你一般,我无法跨过面前的沟壑,踏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你跟我,今天都不会死在这里,命数如此…”
身处苦海却无法回头。
世间万般悲痛莫过于此吧。
沉默,雪落积三寸。
“这样啊…对不起,是我言过了。”杨御成叹了口气点头道:“我想干翻的就是那狗屁天命,只不过…我现在也得向祂低头了。”
否定自己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知道贺谏为何要让你继承飞仙之名了。”严易行也叹了口气:“没什么别的原因,你和她一样…对你们这类人来说,活在苍茫世间根本就是场永无止境的折磨。”
“你呢?”杨御成撑着地板爬了起来。
“未来无望,但我至少还有回忆可以沉湎。”严易行站定身子,缓缓摆开架势。
这样啊。
“这是最后一招了,只有成,没有败。”杨御成单手单腿撑地压低身形,黑猫白狼伏于左右蓄势待发:“准备让我么?”
“不了,我决定杀死你了。”严易行摇了摇头:“我也必须得跨越你才行。”
逆星落闪,乌云渐散。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应该知道答案。”杨御成突然开口问道:“他摘的…是什么花?”
严易行皱眉思索了一阵:
“唔…应该是…海棠花吧?”
这样啊…算了,无所谓了。
反正我也不懂花。
无声,再一次,这一掌快到连声音都来不及追上。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特殊能力,引发这一切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修为与意志。
这就是严易行,一个站在云响峰顶,却依旧四顾茫然的疲惫男人。
一个向命运发起挑战的男人。
一掌洞穿胸膛,杨御成缓缓闭目,这辈子他从未感到如此平静过。
死亡这东西,还真是上天的恩赐。
我要念那句台词了…要念了啊!
伏魔坛主潇洒抽手,血块四溅飞散。
你应该…你应该…
场中众人瞳孔紧缩。
你应该…打我的头。
后空翻。
地上蜥影无声嘶嚎,竟伴随着撕扯骨骼血肉的惨痛律动生出了两扇膜翼。
飞,向上飞,龙…就该飞向天际。
武玄思之影裹挟倏然激起的漫卷灰絮,展翅飞向上空。暗龙盘旋,竟以深沉晦暗的漆黑身躯勾勒出了一朵纯白无暇的海棠花。
白海棠灿烂盛放,杨御成空翻落地。
滚滚浊世,皆尽虚无。
我要印证一个猜想,一个会让整个世界暴露出它极尽无趣本质的猜想。
生与死不是先决条件,唯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在逆流的时间中落下凝滞不移的脚步。
杨守心说,我已经使出过了。
那么,将同一个动作重复四亿七千三百六十四万九千二百一十五次,其结果便是…
我命中注定的结果———
神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