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五州有句相当古老的谚语:不争君子小人,只争活人死人。具体出处已经无人知晓了,但这话却靠着无比务实的内核以及同时代指多方隐晦的趣味性而留存了下来。
死人是不存在道德的,换句话说,你要死人是君子他就是君子,要他是小人他就是小人。
知道摆平冲突的最优解是什么了吧?
根据现代灵理学的基础概述,所谓传送无论是传人传物,实际上都是通过将步入其中的物体打散成散碎的凝束灵粒子,再顺着地脉涌动的方向从一个节点“抛”向另一个节点…
理论上这么玩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人体那般复杂,万一在传送过程中因为突发事故流失了点质量…进去的时候是“太”,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变成“大”了,谁受得了?
然而,从古至今,任何官方与非官方的文件记载中都没出现过类似的传送事故。就连那群鼓吹喷过农药的菜会把人毒死,或者到处宣扬吃肉上不了天堂的魔怔人都不会想到拿传送阵开刀。
这玩意就突出一个安全得离谱。
为什么呢?天海五州这么多人,每天光是喝凉水都能噎死好几个,可却没有任何一例人与物体在传送过程中发生损害的案件发生。
这事就交给那群脑子里装了几座图书馆的学者和科研专员去头疼吧。
我想说的只是…在诸如大地震荡等极少数的异常情况下,地脉奔流会变得极为不稳。假如你原来只需要拐两个弯就能逛到街角的酱油铺,现在可能就得走上百十来级通天阶梯了。
所选的路径不支持你从一个节点抵达另一个节点,那么就算你强行迈入传送阵中,最后也只会在晕头转向地漂上好几圈之后原路返回。
如今云响龙脉显现,大地血液飞速循环,原本细微蜿蜒的地脉支流尽数汇集成了一条浩瀚江河。理论上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要有原地架设传送单元的本事,那么你就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节点不节点的问题了。
当然,进去简单,出来可就得考究了。我可是被直接传送到过天上的,鬼知道全新开辟出来的临时出口会在什么地方。
东方逢明县此时的状况其实就跟偏转逆星落中的天道摇篮集辛县差不了多少,一样是被超然力量笼罩,一样是有赤目上人在场。
嗯,不过,那黑焰…
赵抚兰是个天才,这点毋庸置疑,符阵一道虽然需要修为依托,却无关乎修为高低。他依然是个随处可见的沉浮修者,我却不觉得寻常虚想在他面前能算得上一盘主菜。
这也是为何没有尖牙利爪的人类能够在生存竞争中胜过野兽,也许这些需要高深学识与优秀头脑才能掌握应用的所谓“文道”,其实才该是人类这个种群需要去专攻的提升方向?
抡拳头踢鞭腿,再狠再快你也只是个猛一点的畜牲,总有比你更猛的。
我没有不敬之意,也没有在特指谁。
我们应该是第一批从外界通过远程手段直接抵达逢明县的队伍,其他想来这里的人要么就得连跳传送阵落到附近再腿进来,要么就是省略第一步骤直接腿进来…
在赵抚兰铺设引导下的传送过程就突出一手又稳又快又准,我们一行十几人正正好好地落在了白曦城最高处的了望台上。
祁狼他们先前回到了五山联盟的队伍中,此刻应该还在赋之城内排队等待转移。寻香与雪寻她们自打之前分别后就没了信…
好消息是寅虎和荷士白还在,战斗力相关的方面仍有保障。卫南溪也拖着叫嚷不休的陈孤环和血离花,在我们启程前及时赶到了。
王觅幡与吴聆扛着昏迷不醒的苏乘与我们成功汇合,阿闪一个飞扑跳到拉结怀里直掉眼泪,看得出来她确实是吓坏了。
其实我也挺想…算了,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战况紧迫,儿女情长先放一放。
“那么,墟螺县的蒙世国已经被那位大人解决掉了?”在听取了吴朦还算简洁详细的报告后,陈露凝敲了敲藏在耳廓内的通信器皱了皱眉头:
“又被隔绝了…一点信号都没有。难不成祂真的在世俗与自己的领域之间划出了一条分界线?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的道理,以神明的威能自然是能够造出界中之界的。但首先,这事可比在饺子里再包个饺子费劲不止万倍,而且虽然逢明县与外界之间的灵力浮动已被隔断,然而…大家都能直接走进来啊?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能确定…啊!我的意思不是觉得太后大人会制不住明王阁下…”吴朦盯着白曦城内的异样风景一阵发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赶忙转过头来焦急补充道:
“我们离场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没开打,究竟结果如何,现在我也不能妄下定论…”
“没事,汇报情况的时候只需注意实事求是就行了,不必在意听众的感受。”陈露凝冒起膀子瞧向遥远西极上空隐约泛起的雷光:
“不必担心,哪怕蒙世国能在力量上略胜那位大人一筹,凡人之躯也是不可能战胜双源尊者的…这里面差着很多非常难以言明的东西。”
她低下脑袋自顾自地陷入了深思之中。
吴朦描述出来的情况她是百分百相信的,毕竟皇室内部也一直有在跟进诸如护法明王之类最顶级高手的实时信息。
说句比较拗口的话,蒙世国比参谋部预想的还要强…这其实是可以想象到的。作为唯一存活至今的教主徒子,哪怕只是继承了间宫穹的三分技艺,现在勉强顶到中流砥柱之位的小把式们在他面前便都已经不够看了。
虽然区域内的灵力流转被强行隔绝,但大伙的眼睛都没瞎。雷在太后便在,她若真被逼到要搞什么绝命自爆的程度,只怕此刻西云大地的人们所看到的就不会是这点小小电火花了。
她一定是赢了,雷鸣渐衰,西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这是大家所期望的,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却衍生出了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
山鸦道人并未出手,那么…时月昙是如何击败血鹿翁的?相关情报中明确表示那位老贤者是被“杀死”,而不是被“耗死”或者被用别的什么方法封印驱逐的。
一切都发生在去年杨御成教给她神明的本质之后…她到底理解了什么?当时我明明也在场,一个字都不可能漏听…
这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不为第三人所知的暗语和默契,那么,是因为我的天赋不足所以才会无法理解么?
不可能。
不是自尊作祟,也不是女人的直觉,我曾读到过浊世行,现在也是幽视者了。杨御成是天道化身,他能接触解析到许多不可思议的额外信息还算合理,那么月昙呢?
她果然也不是人类么?
三皇女是满腹野心的铁血之人,自然不会被虚无缥缈的友情所牵绊。唯一让她感到不悦,或者说是挫败的,只在于情报与秘密。
她在标准语都说不连贯的年纪就认识时月昙了,就是这样相识了几乎一辈子,本该彼此之间完全通透的人却藏着自己不知晓的秘密。
这是一件烦心事,而白曦城中的情况更让人摸不到头脑。怪就怪在它并没有出现什么大伙无法理解的诡秘异常,反而是太过正常了。
黑焰燃烧,阴云遮天。作为受老天师直接管控从而能够迅速反应的第三防线,城中的平民百姓早就被疏散到远处的插芊剑门附近了。
换句话说,此刻城中仍在活动的应该只有军队与隶属官方的强大修行者。
但您猜怎么着?不用猜了,没什么反转。白曦城内确实只有官军和修行者,而且建制和步调都相当整齐,救灾的救灾,修工事的修工事,传令的传令,应战的应战。
为什么大伙传过来之后都不再前进,转而开始蹲在原地悠闲聊天了呢?因为一落下来,他们便被早已架好的十几门大炮给框住了。
这可不是赋之城外的打野巡逻队,而是补给充足全副武装的最强军阵。风来和雷行的法子都未必管用,只能等着人家来喊话询问。
换个方面想,你是个士兵,正在紧锣密鼓地执行战斗任务,突然从高处落下一群身份不明的怪家伙喂到你嘴里了,这时你该干嘛?
喊他们一起吃饭么?废话,当然是有枪的抬枪,没枪的拉弓,都没有的就有啥抽啥,总之先摆出临战态势瞄准对方再说啊。
这都没问题,但此刻城中燃烧着的可不是寻常烈火,而是恶念黑焰。四臂蛇腹通体炭色的赤目上人也依然高挂在东方天穹,从姿势上来看…只要祂没在跳舞,那就是在跟某人角力。
那可是赤目上人,那可是恶念黑焰,其炸燃轰鸣的瞬间几乎震荡了整座万里云响。
问题来了,此刻城中的人们为什么还能活蹦乱跳的呢?甚至于原本的建筑街道都没有遭到什么惊心动魄的恐怖破坏。
简单来讲,正常的两军相接,万人攻城搞出来的场面都要比这惨烈数十倍。
“你们…”
嗖~~砰——————…!!
下方确认来人并非敌人的纵队长刚刚抄起喇叭准备问话,突然有一物自天空上发斜切坠下,稳稳轰在了了望台的正中靶心上。
谁开的炮!?大伙开始左右寻觅。
这是兵哥哥们的第一反应。
也没有哪门炮口是冒着烟的啊?转念一想,炮弹又不是子弹,哪有直着飞的?
“咳…咳咳…!”烟尘飞散,雪隐被呛得满目泪光,确认了怀中紧护着的三只小猪安然无恙,这才挥了挥手瞧向两旁。
没人受伤,哪怕来的真是炮弹,这票人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且那迅速飞来的玩意肯定也不是自愿过来的…刚才一直在空中与赤目上人肉搏的应该就是这位了。
很难想象不出来他是谁。
“别问,我已经不复当年了。”躺在高台缺口处摆出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大”字的老天师,为了以防有人开口便提前解释道。
哦,没事,晚辈又不会笑话您。
“您…没事吧?”雪隐松开兴奋蹬腿的小阿闪,皱着眉头冲老天师小心问道。
“没事,祂伤不了我,也根本没想伤我…可能是怕我这个糟老头子走不动道,这才好心送我一程来见你们的吧?”老天师叹了口气。
“师父!”阿闪兴冲冲地凑到陈惜命跟前,抓起从栏杆上崩出来的木杈戳了戳他的大腿:“您怎么来了呀?从哪来的?”
“呃…这个…师父这不是瞧见你了么?就来瞧瞧你最近修行得怎么样…”老天师颇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别戳了,阿闪,别戳了…你先去陪你师兄玩玩,我有事要跟几位少侠说。”
赵抚兰连忙上前拦腰抱起阿闪,却被她灵活躲过了抓向自己掌中木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