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偷瞄了一眼周小年。
这个女子二十多岁,穿着一条露出小腿的裙子,大咧咧腆着肚子坐在叫做沙发的奇怪大椅子上。她真想开口提醒一句,怀孕女子更要注意言行举止。
她记得大长公主有孕后,每天都要观看珍珠美玉、仙鹤孔雀,听她朗诵诗词,讲正人君子的故事,并且有异味的食物不吃,切得不规则的食物也不吃,长得稍差一些的婆子更是到不了大长公主跟前,果然,两位郎君出生后,都是品貌端正,聪明伶俐。
但现在,邱鹿鸣想到自己只会官话,不大会说北方方言,一开口难免露馅,就忍下了。
她这两天见过许多女子,她们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柔美婉约,个个动作粗俗、声音粗噶,竟比她当年的继母还要市井几分。
且不说她们的服饰如何粗陋廉价,只说那发式,就没法看。东行云的头发只得寸把长,赵春子的也不长,随意绑在脑后,夏无为更甚,她居然披头散发。邱凤鸣虽然绾了个发髻,但也松松散散,耳边还有几绺头发散了下来。
几人头上均是光秃秃的,连个银钗也无。只有周小年带了耳珰和项链,夏无为腕上戴了串珠子,几人妆容也怪异得紧,要么嘴唇猩红,要么素面朝天,这些女子包括她自己,个个都如番邦一般是双眼皮,但鼻梁却都不高。想到她们骨瘦如柴的模样,邱鹿鸣暗暗叹息,她怕是托生到了一个穷苦番邦。
周小年已经把整本相册讲完了,看着邱鹿鸣茫然思索的模样,十分失望,“鹿鸣,你怎么忘得干干净净,这不正常啊!”
***
来到这个叫做滨城的地方已经五天,邱鹿鸣每晚都会失眠,她揉遍家中所有的布料,嗅遍所有的物品,没有一个能让她安心入睡的。
她眼下有个黑眼圈,看上去更加憔悴。
五天来,看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物,她已经麻木,再无过多讶异。
她暗暗记下许多东西,比如电梯、汽车、电脑、手机、电视机、微波炉等等。她很喜欢这些东西,用起来实在是方便很多。
她也粗粗翻阅了书房里的书,有一些断了句读,写了注释的四书五经,一些她只识字却不知含义的书,还有很多她弯弯曲曲的鬼画符一样的书,根本看不懂。
如今她已能站在窗口俯瞰城市夜景了,但不敢离得太近。
她家在十六楼,面南的方向,全是大玻璃,白天阳光充沛,夜晚夜景一览无余。
邱鹿鸣怔怔地看着西天边的月牙,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什么星子,地上却是五彩斑斓的灯光,流光溢彩。
今天的月光没有桂花香,她想起了大长公主。
到底是谁下的毒呢?满府中人都是仰仗大长公主生存的人,害了大长公主,谁能得什么好处呢?
十六年来,大长公主甚至没有责骂过她一句,这样一个温婉高贵的女子竟然被人毒害致死!邱鹿鸣想到大长公主半睁的眼睛,心痛至极,丢下两个稚子,大长公主是万分的不舍吧!
当第一颗眼泪掉下来,悲伤便再也无法控制,如大河奔涌,如重锤擂胸,邱鹿鸣双腿一软,伏地放声痛哭。
第二天上午,邱鹿鸣下楼晒太阳,她昨天在小区里转过一圈,记住了家里的楼号,学会了乘坐电梯和开门锁,已不需要人陪着散步。
她坐在秋千上,并不好意思真的悠荡起来,毕竟是三十岁了。——即便还是二十二岁,也早过了荡秋千的年龄。
没一会儿来了一个穿花裤子的、耳朵里塞了个东西的五十多岁的女子,踩在健身器材的铁板上,双腿来回踢荡,邱鹿鸣目瞪口呆,她觉得没眼看,干脆扭过头去,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两丈外的树丛后,呆呆看着她,她有些紧张,但并不畏惧。这里的人都是直来直去的对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她也微微扬起下巴看过去。
那男子却眼圈发红,大步走到她跟前,“鹿鸣,连爸爸也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