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竟如此残忍?”
“残忍?呵”,阎浚冷笑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手指紧紧的攥起来,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仅残忍两字,怎么能够概括完全。哼,这简直不是残忍,而是,恶毒,愚蠢的恶毒。
“你可知,大月氏旧时风俗,与你们所谓的六道轮回,很是相近的了。
尤其是老一辈那些人坚信,所谓心,乃人之本源,魂灵之根。死者下葬时,需将心脏取出,郑重封存,随着身体埋入地下,然后其余五脏部分,全部火化。
死者将由心带领,魂入不归之途。死后会有判官指引,称心之重,计算良善之积,好恶之本,并依次分往不同之所。
没了心,不得下葬,死后难有归路,再无来世”。
所以呵,将他骗出城,对奄奄一息的她挖心鞭打,活生生虐待致死还不够,居然还想让她死后化作孤魂野鬼,难入轮回。
不过是为了一时的恩宠和所谓的皇后位子罢了,竟然会,会恨她恨成这个样子!
恨到不惜费心布下大局,只为,让她从此消散,再无来世!
他的母后,他那一辈子良善的母后,只是因为爱错了一个人,就平白的受到这般的折磨。连那所谓的来世,都不被允许拥有。
凭什么!凭什么!
不过是一群心思狭窄,自私自利,恶毒愚蠢的垃圾罢了!早该也终究,会得到报应的。
从前他年幼,只能任由他们牵着鼻子走,也不反抗,也无法说不。可如今嘛,坐上这龙椅,只能说是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
既是彼此早已撕破了脸皮,也没的装什么大度。连来世这种温暖的虚妄都要斩断的贱人,又凭什么,想他们自己今生能过得好?还真当自己是活菩萨了,没人敢动是吧?啊呸!真是笑话!
前几日,朝堂上居然还有一派自以为看得分明的迂腐老头儿,觉得是他过分,是他冷漠绝情,不仁不义,为了皇位,毫无手足之情?呦呦呦,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还没想好怎么动手,就开始叽叽喳喳的阻拦,一个个自诩文化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呵,笑话!
跟他们相比,他只不过是把冷宫发疯了的那位禁足,把大哥拉下来而已,又哪里算得上狠心呢。就算是,是他设计废了他们母子俩,那也才两人,两双腿罢了。
两双烂腿,又哪里抵得过,一颗心呢?
居然还敢长跪不起,仗着年岁大辈分高,试图给他难堪?
好,很好!
大手一挥,既然觉得他绝情,那就索性绝情给他们看。所有上书谴责的通通罢免,没了饷银,没了回家吃老本儿,看谁绝情?
没了帝王的信任,没官职没银钱的破老头儿,又该是个什么辈分?
呵,少跟他说什么,用人之际需得勉励维持的鬼话。一般老眼昏花的傻蛋,连好坏都分不清,用了也是白用,能指望他们做什么好事儿,还不如决绝一点,以儆效尤。
果然,罢免三两个之后,就逐渐歇了声息。
势头减弱,他也不好再次施压,惩罚一事,只得作罢。
说到底,就是如今他处登大宝,根基尚浅,不易冲动行事。那就索性缓一缓,给他一个思考的时间。
反正打折了腿,他们又跑不了,多好。只要是跑不了,就总得受着,对吧。
那就等着吧,等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一点。或许可以来一次“兄友弟恭”。
等再过些日子,时局稳定了,或许大哥可以跟他娘亲关到一处去,享受享受那些那些他们自己用过的法子。
想太轻易的死,又怎么够呢?
“父皇回朝后,只将那个女人关进冷宫里,无论我怎么发问,都对此事只字不提。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过皇后一样。没过多少,就将想为母后讨回公道的我直接赶出了宫”。
他什么东西也没来得及收拾,一钱一物也没的傍身。年幼、胆怯、害怕,都不知,要怎么活下去。幸亏是遇到了一位开赌坊的大叔,跟着他一起,走南闯北,勉强混口饭吃。
“走到哪儿,都有他的眼线监督,我无从联络外公与旧人,只得靠着自己,勉力维持着生活”。
谈论起从前的事情的时候,人大抵,都是一样的。对于过去的过去,可以风轻云淡的说出来,却早已忘记了,也早已习惯了,那些曾经在夜里疼痛难忍的,狰狞的伤口。
“不过啊,算起来,估计还真的要谢谢他,谢谢他那个时候赶我走。不然”,阎浚低下头,压下喉咙里突然翻涌的阵阵血腥气,扯开了嘴角,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他。
人生一场,有如牵丝一戏,乱了一时,就是乱了一世。若没有当初的挣扎,“呵,谁知道,我会不会是今天的样子,又会是怎样的人”。阎浚说着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将你赶走,是想保护你呢?”
毕竟那个时候后宫多混乱啊,前朝也因为连年征战,诸多势力交错而诡谲莫测。若是老皇帝来一招以退为进,也说不好啊。
墨言并未制止他的举动,只是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满。哎呀,说过了摸头长不高的呀,大兄弟,你怎么回事。
“咳咳咳,谁知道呢?”阎浚起身,冷笑一声,抖了抖袖子盖住一抹暗红。他做什么,已无从更改,也懒得去想,会有什么用意。反正,结局已定了,不是吗?
“好了,不想了。这几日,我会着人做好准备,以备万全。
可退一万步讲,即便换心成功,你也有可能,会因为鲛珠里残存的鲛人暴虐意识,而谴意移情,所以,咳咳,还是劝你要多加考虑。
四日后便是登基的第十日了,最迟后日,给我答复”。
“嗯”,墨言点了点头,在他身旁坐下。
“会很疼的,会疼很疼,很痛很痛,会痛到你受不了的,你可要忍住”。千万别,别放弃。
他闭上眼,仿佛还可以看到,母后狰狞的面容,冷汗打湿了额间的发,哭嚎的像厉鬼,是真的,真的形容可怖。
“嗯,或许吧”。墨言耸了耸肩,摸了摸深色的唇角,轻声说道。
知道他是好意,不想让她为了所谓的万中无一的可能,而白白的受罪,还舍弃了最后的时光。
可有些事情啊,总是要去做的,不管成功与否,更无关抉择。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的选啊,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利弊权衡。有的,也不过,是一腔自以为是下的,孤注一掷罢了。
烛火葳蕤生光,他的脸藏在书架的阴影下,让人看不清。
耳边,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抽泣,一声又一声,压抑又清晰。
“让我,抱一抱,抱抱可以吗,就这一次”。
墨言悄咪咪的打了个哈欠,看着面容模糊的他,到底是没忍心拒绝,轻轻的点了点头。
最近吃药吃的,越来越有些嗜睡了,总是容易犯困。索性窝起来,悄悄的眯上一会儿。
烛火跳动的光影映在古朴陈旧的墙壁上,高大的男子张开胳膊,将怀里的小姑娘虚虚的一把环抱住。漆黑的眼眸里,有着化不开的忧伤。
低头蹭了蹭,她的长发,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很是好闻。
闭上眼,盖住所有翻滚的愁绪,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阎浚深吸了一口气,郁结之气渐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