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文义脑子灵活,能听进去,也有敢于冒险的手段。
“主意是个好主意。”穆文义捏着下巴思索:“可若是宁华郡主误会,以为咱们是想父亲借机上位,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三叔糊涂。从一个小小的长史,升为一州父母官,没有功绩加持,只凭顶头上司被扳倒,那不太可能。”穆春正色道:“再有,祖父年迈,朝廷用人不可能不考虑这一点。宁华郡主不过是已逝长公主的女儿,要弄掉一个朝廷命官对她来说不难,可若是要扶持人上位,怕是皇上要细细掂量了。”
“再有,父亲虽未丢失季供,可衙差们近十条人命,一去不复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父亲还是有责任的。如今咱们倾家荡产,也不过是想云大人追究起来时,宁华郡主能说上几句话,保全穆家而已。”
穆文义听了穆春一通解释,接受了五六分:“我只能尽力一试。”
“好。”穆春点头,强调:“务必要说清楚,那些匪徒,为的杀人泄愤挑衅,根本没有看财宝一眼,所以财宝才得以保全。”
穆春说完,瞧着穆文义看神鬼一般看她,忍不住摸摸脸:“三叔看什么?”
“慧极必伤啊。大侄女。以后还是多做些针线活儿吧。”穆文义叹气。
穆春的聪慧能干,以及识人的精准,让他始料未及。
相比于穆文平和穆文忠,穆家三兄弟当中,他虽然最不着调,也可是最积极上进的一个。
不然当初不会接了王公公给太后献礼的差事。
若此番来的是穆文平,别说叫他撒谎他不会做,就连穆春要扳倒云敬开的本意,他都不可能赞同。
这个大侄女,真是轻易不出手,出手要人命啊。
穆文义带着穆家账面上的全部家当,另有护院十人,重新按照礼单搜罗了财宝,有些对应不上的,找了别的替换,又做了新礼单,启程赴京。
穆春回城的路上,跟豆豆吩咐:“你去来福家里一趟,叫他想办法打听一下,严和明有没有与京城外至楚州一带的匪徒接触过,让他务必小心,事情可以做不成,但切记不能暴露行踪。”
豆豆闻言大骇,知道事关重大,下了马车,一溜烟跑去传话。
穆春又去了阳歧县府衙门一趟,求见许梅花。
许梅花迎了她,见是打听阳岐城乃至楚州附近有没有盗匪、山贼什么的,想了想道:“这要去问我爹了,他去年还上山剿过匪呢。”
丫鬟阿娥过来道:“老爷在升堂呢,今日真是令人气愤。”
原来是一个约莫八十的老太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趴在大堂之上,状告四位儿女不养她。
“我瞧着,真是可怜,饿得皮包骨头,手背上全是青筋……”阿娥啧啧感慨:“老爷已经命人去传她的儿女去了。”
“居然不孝至此!”许梅花一向嫉恶如仇,当场拍案而起,拉着穆春:“走,咱们去瞧瞧……”
穆春挣脱不过,对衙门审案子也有些好奇,跟着许梅花走。
衙门大堂后面,许梅花挪开一个花瓶,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小洞,斜斜看过去,大堂上的情形一目了然。
原来是早有准备,看来许梅花偷窥许荃审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个人猫着腰,将脸凑过去,头挨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出。
穆春赫然望见,趴在地上的老太太身旁,站着一个眼熟的人,居然是方之询。
许荃对方之询十分客气:“方公子古道热肠,肯带桂婆婆来击鼓,实乃孝心壮举。”
“举手之劳。”方之询拱手谦让。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
不多时,衙差将四位不孝子女带过去,他们一见老母亲在公堂上,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跪下求饶道:“大人饶命啊,我老母亲糊涂了,我们这就带她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我听方公子说,你们只将老大家的一处牛棚给她居住,一日三餐不管。回牛棚吗?她若非爬在大街上捡东西吃,我居然还不知道,阳岐城能有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面面相觑。
许荃怒道:“罪证确凿,还想狡辩?不孝就是不孝,哪有什么借口。来人,给我打!”
他顿一下:“不打板子,打耳光。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叫他们自己的儿女也过来瞧着!”
下面又是鬼哭狼嚎:“大人,大人,不是我不赡养老母亲,她年纪大了,日日夜夜拉在裤裆里,身上恶臭难闻……”
许荃再拍惊堂木:“你小时候也拉在裤裆里,你母亲可曾嫌弃过你?你身上也恶臭难闻,她可有把你扔在牛棚让你自生自灭!灭绝人性!不孝不恭!”
他扔一根执行令,早有四个衙差看着桂婆婆的惨状,心里义愤填膺,走到他们跟前,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许荃不喊停,他们不住手,一直扇耳光。
衙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眼里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等他们自己的儿女过来,他们四个人愈发无地自容。
桂婆婆伏在地上痛哭,几次想起身跟许荃说几句什么,方之询蹲下身去,耐心与她解释。
穆春猜想,怕是桂婆婆心软儿女受苦,想求情或者撤诉吧。
但是方之询劝解她的方法是对的,这帮狼心狗肺的儿女不下狠手治理一顿,桂婆婆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此刻撤诉,相当于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大的坟坑。
可怜天下父母心。
“停!”许荃拍惊堂木:“你们两个做人家女儿的,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基本的人性还是要有,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却不施与援手,实在可恶。今日这三四个耳光,你们只领受了,回去思过改正!”
两个女儿忙跪下磕头。
“张三张四,你们二人对母亲有赡养义务,却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行径,我判你二人各领十个板子,你们服气不服气?”
张三张四先前还有怨气觉得冤枉,被许荃一顿呵斥外加这突如其来的耳光伺候,早已经被打蒙,忙不迭点头,表示领受了板子后回去定会好好孝顺母亲。
许荃这才满意点头,拍惊堂木叫退堂,又让衙差带二人去领板子。
两个女儿忙扶起老母亲,深感羞愧。
桂婆婆老泪纵横,佝偻着身子,摸着她二人红肿的面颊,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可怜天下父母心。
许梅花趁这个机会赶紧问了许荃,回来告诉穆春,楚州境内没有什么悍匪,倒是附近的徽州山多,匪患不少。
穆春心里有了底,道了谢。
出门上马车时,瞥见不远处,方之询长身玉立,文质彬彬,含笑望她。
穆春硬着头皮正要上马车,方之询已经巴巴走过来拱手行礼:“穆大小姐,许久不见,你还……”他上下打量了穆春一眼:“……嗯,安好。”
穆春冲他轻轻俯身行礼,乖巧可爱。
方之询走近些,微微蹙眉:“穆大小姐还是不喜欢桂花吗?”
桂花,什么桂花?送客的许梅花狐疑望着穆春:“现在不是桂花开的时节啊。”
穆春知道方之询是问她那盒价值不菲的桂花香膏,笑着道:“上一次您送给家父家母的礼物,他们都很喜欢。家母恰恰最爱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