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黍米，只要一两银子。”翌日一早开市，阳岐城内一下子多了四五家米粮充足，价格公道的商家开始卖米：“我这里粮食充足，不要二两银子，只要一两。上等油粘米，我才卖二两银子咧。”

一时间，阳岐城米贵的消息越传越远，到了九月底，居然许多远道而来的米商纷纷聚集到这里。

黍米的价格就固定在一两银子，比平时卖的三百个大钱要贵上许多，却又没有二两银子那么贵。

他们手上的米粮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少，家数一多，合起来居然也有万斤之数。

许荃坐在衙门里，听衙差们报告今日的米市情况，笑得胡子抖抖抖，叫了许梅花过来：“好闺女，你这办法真不错。叫我不要一味打压，任由他们把米价太高，到时候自然有商人闻着味道过来……高，实在是高啊……”

许梅花不好说是穆春的主意，只笑着含糊不清：“到时候爹可要好好奖赏我才是。”

“那是自然，自然。”许荃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忍不住叹气：“只是对不住你了，因为爹想告老还乡，连累你都不敢说亲事。拖得年纪大了，到时候……”

“爹，这些话咱们不是都说开了吗？相比于择婿，女儿更愿意跟你们在一起。再说了，也答应你们，今年年底若是您还不能调任，那女儿再择婿不迟，不过就是一年跟半年的区别，您别老惦记。”

“好，好。”见女儿自己有主见，许荃忍不住老怀安慰。

许梅花趁机说道：“如今只有穆家还在坚持赈灾，救济灾民，爹爹也要对她们多加褒奖才是。”

“那是自然。”许荃一本正经：“穆家此番功德无量。如今有米商进驻，又有朝廷的赈灾粮食，加上穆家还在坚持施粥，再熬过一个月没有问题。如今只盼着能下一场大雨才好，这样冬种还来得及一点点，种些红薯土豆，先度过饥荒。你没看见，城郊外的野菜都被挖完了。

他忽然高声叫到：“老天爷，您下雨啊，救救黎明百姓。我愿意折寿十年！”

许荃说着走到院外去，大声呐喊：“老天呀，你看看这些受苦受难的子民，你救救他们吧。救救他们吧！”

许梅花眼眶都湿润了，正想说什么，忽听得外面一阵惊雷响动。

她心里一惊，赶紧走出外院，才见天上乌云滚滚，似乎真的有下雨之相。

许荃激动得老泪纵横，又大声喊道：“老天爷，下雨吧，我愿意折寿十年，真的愿意！”

他跪下来，不住双手举高呐喊，然后俯身磕头。

不少衙差见状，也冲出来，与许大人跪在一处，额头磕的通红一片。

天上乌云阵阵，雷声轰隆，不多时，稀稀拉拉的几点雨滴，落在了许梅花的脸上。

她这个夏天被太阳晒得有些黑的脸庞，感受着雨滴的滋润，大大的小鹿般的眼睛里，早已经水雾一片。

“爹，下雨啦，真的下雨啦！”许梅花忽然尖声惊喜地叫起来。

许荃还带着十几个衙差呐喊，磕头，机械得跟提线木偶一般。

直到所有人反应过来，开始惊呼，开始欢笑，开始呐喊。

许荃老泪纵横，低头用衣袖擦擦眼睛。

阳岐城外也是一片欢呼之声，有些近处的农人将喝完粥的碗一摔，直接大声吆喝：“还愣着干什么，回去锄地啊。”

接着便是百来人一同朝田郊疯跑的情形。

有些人家里没有地，贪婪的仰着头，伸出舌头去接那雨水。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是许大人折寿十年，祈求上苍换来的雨水。”

一时之间，所有百姓都齐呼许大人的名字，响彻云霄，雷霆万钧。

穆文平和穆文义相视一眼，中年男人也止不住的泪光闪烁。

整个阳岐城内外，一片欢腾。

有了这一场秋雨，蓄水池里面多存一些，地里至少可以种些红薯野菜，将就着度过寒冬，等待开春后再耕种。

穆府里面也早就沸腾开了，穆春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打在脸上也没有感觉，脸上带着笑，眼角却是湿润的。

百姓们盼这场雨，真的是盼了太久了。

府里忙忙碌碌的，都在接水，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在奏乐。

外间有婆子来通报，说是方公子过来拜见周氏。

穆春抬头，就看见东院门口，方之询一双骑马靴踏水而来，六九给他撑着雨伞。

远远地，就对穆春露出和煦的笑容，咧出一口小白牙。

穆春远远地也冲他点头，方之询笑得愈发灿烂。

等走近了，穆春在屋檐下屈膝行礼：“方公子安好。”

“前些日子去京城，此刻才回来。”方之询笑着：“穆小姐安好。”

珍琴在门口捂着嘴笑，掀开帘子让方之询进去。

周氏窝在矮榻里安胎，她的肚子已经有些突出了，对方之询前些日子让赵长月送粮食来表示感谢，又补上了一张银票。

方之询并没有推脱，接了银票出来。

珍琴对着穆春说道：“大小姐，大太太身体不适，劳烦你替她送一送方公子。”

穆春感觉珍琴话里有话，说这话时也是一脸怪笑，只是她自己刚好有事要问方之询，因此点头允了。

两个人静默无声走出东院，沿着巷道往垂花门处去。

“你什么时候拿地契？”

“我要那张地契了。”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开口，随后对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

穆春笑着道：“你寻个空来，我跟你去衙门……”

“不必了，只要有地契在手，我自己过去与许大人说，这点儿信任许大人还是会给我的。”方之询和善的笑：“过几日叫六九来拿便是。”

又话音一转：“此次饥荒，没吓着你吧。”

“没有。”

“那就好。许大人怕是要高升了。这次他处理的十分得力，阳岐城不断没有出任何乱子，反倒是让严家的粮食白白烂在粮仓了。”方之询说起官场中事，又道：“高价引外面的米商进来，这法子他倒是想的出来。”

穆春笑笑没有接话，问道：“你途经楚州，我祖父和父亲身体还好吗？”

方之询在穆家关系热络，是阳岐城里人尽皆知的，并没有避讳，就连宁华郡主经过阳岐城也专门造访穆家。

“挺好，楚州救灾也做的不错。”方之询看着垂花门近在咫尺，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从前觉得穆府很大，今日却是觉得小了。”

因为小，所以这段路才这样近，不知不觉没说上几句话就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