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严云丽是被迫过来的。
严云丽心下一动,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感觉,潘县令已经扶着她起身:“好姑娘,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忍受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终有一日,终有一日……等你们严家东山再起,谁也不敢瞧不起你了。今日受得白眼,以后都要还回去!”
严云丽能听得出来,与其说的是她,不如是在说他自己。
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从严云丽胸腔中升起来,她扶住潘县令:“我先送您回前厅吧。”
“不必了,去了又是一顿讥讽,何必呢。这阳岐城里,等着看严家笑话的人太多了。你赶紧回去吧,拿着银子好好过日子。”潘县令推她一把,叮嘱道:“若是遇到难关,就来找我。严家的事情我管不了,要避嫌,你的事情我还是能管一管的,不枉费你叫了我那么久的大哥。”
严云丽心中一热,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有多久没有听见这样关切的言语了。
出门都是讥讽和嘲笑,家里母亲和大哥为了银子争吵不休,后来又来了一个霍青青,带着一个莫名其妙得弟弟住下来,每日要吃香喝辣的。
她都快要忍耐不住了,憋屈憋屈再憋屈。
潘县令见状,急忙用宽大的衣袖去帮她擦眼泪:“你莫哭呀,人家家里这大喜的日子。自己的委屈,回家再哭,啊!”他像哄小孩子一般哄严云丽,知道她渐渐的遏制住哭泣声,便又催促她回家。
严云丽也不想多待在穆家,一步三回头的顺着原路返回,手中握着荷包,百感交集。
那荷包和银子,她握在手中没有给慕容氏,从昨天回来,除了睡觉洗漱,一直握着端详。
此刻,她又静心将荷包看了一遍,将里面的银子掏出来数了一遍。
不数她也知道,一共是五十三两。
堂堂一个官员,身上不过五十三两。
呵呵。
多么可笑,连她当初一只珠钗也买不到。
可这却是一个人的全部心意。
严云丽叹了一口气,将荷包和银子收起来,正要出去与慕容氏说,贴补家用,就听见争吵拉扯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强抢民女吗?光天化日是要出人命吗?”是霍青青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冲破这个院子。
“给我堵住她的嘴,拖出去。”慕容氏下令。
院子里两个婆子面面相觑,却不敢动。
霍青青年纪轻力气大,他们两个人不一定是对手,若是闹开了,他们名声可就毁了,日后再不好做生意的。
“严大太太,这就是您不对了,既然要卖人,如何既没有卖身契,也没有说明白呢。这场生意我们可不敢接。”其中一个牙婆子瞧着霍青青细嫩肉,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对于她们做生意的来说,慕容氏既没有霍青青的卖身契,她们就不能用强。
霍青青明显是不知情,也不讲道理,更不是自愿的,她们就更不能上手了。
“没用!”慕容氏怒道:“这银子你们还赚不赚了?”
“我们没用,赚不了这不明不白的钱。”其中一个婆子是知道底细的:“严大太太,这是你不厚道,只说卖人,却没有卖身契,人家自己也不甘愿,这如何买卖?”
说完拉着另外一个婆子走了,由得慕容氏在后头大骂。
“好呀,好呀,你居然想将我卖掉!”霍青青抱着儿子,气急败坏地站在院子里:“……你若是这样苛待我,我就去打官司,去告官!”
“苛待?呵呵。”慕容氏插着腰,再也不像以前严家雍容华贵的主母,她一副市井泼妇的姿态,指着霍青青:“你口口声声说儿子是我们老爷的,那你就是我严家的妾室了。既然如此,我当主母的要发卖你,怎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连牙婆子也说不行。”霍青青怒道:“我又没有卖身契!”
“呵呵,那你就带着你儿子滚蛋!如今严家不养你们母子了。”慕容氏冷笑。
“这是严家的根苗!”霍青青也不甘示弱。
“呵呵。”慕容氏再度冷笑:“你如何证明?人人都知道,这孩子是严二老太爷的,你空口白牙,说是就是了?”
“我说过,你若是不信,咱们可以去大狱与老爷滴血认亲……”霍青青说着说着声音下去了。
她这时才明白过来,慕容氏怕是心里早就相信,这孩子的确是严子松的亲生儿子。
可是,慕容氏却也是一开始打定主意就不认的。
可不认又不行,若是霍青青真的闹到衙门去,滴血认亲,那就坐实了严家的香火。
如今,不,还不是如今,大概是年前,严子松被判流放,便已经上路了。
若是慕容氏要翻脸,怕是早就翻了,何必要养着她们母子白白二个月?
霍青青蓦地一惊,忽然问道:“老爷怎么样了?”
慕容氏见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知道这是个聪明人,再也留不得,只看着她冷冷说道:“你怪机灵。”
霍青青只听见她冷声说道:“方才衙门里有人送信,老爷得了病,在流放途中医治无效,去世了。”
所以呢,缓兵之计。
一刻也不愿意多等,立刻要将她们母子扫地出门?
霍青青抱着儿子,绝望而憎恨。
她当初回来时,以为慕容氏是同以前的严家大太太一样,慈眉善目的,善待严家每个人。
如今才发觉,这也是千年的狐狸修炼成精了。
能忍,够狠!
她大势已去,被慕容氏的缓兵之计蒙蔽了这么久,如今严子松死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虽然还有,比如严子俊,可是死无对证,严子松未留下任何笔墨,证明这孩子是严家的,是他的。
即便她浑身长满嘴,也没办法说清楚了。
没有人会相信。
严家二房,定然也是不会理睬她了。
她错就错在太轻敌,太轻敌啊。
慕容氏啊慕容氏。
尽管万般怨恨,霍青青此时也明白,自己毫无办法了。
她怒瞪慕容氏许久才道:“你老谋深算,我认命。这孩子你们不要,我带着走,我就不信,我还养活不了他。”
她进屋去收拾包袱,只是也没有什么好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