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城,点兵场边,狂风荡漾,卷起一地沙尘,朔风直上云霄,给这片安宁的土地染上了一层,肃杀的气氛。
“各位父老乡亲们,都静一静!”
坚定的眼神从点将台下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岳飞昂首挺胸地望着前方,清了清嗓子,语气也随之沉了下来。
“就在刚才,我得到消息,闻焕章,已经击溃了我们在济州的主力!”
他这话一出,那些百姓顿时纷纷议论了起来。
“搞什么啊,不是说马上就要赢了吗,怎么又出变故了?”
“是啊,闻焕章不是已经进入埋伏了吗,岳将军难道失误了?”
“不知道,我们还是别乱猜了,听岳将军说吧。”
这片校场边,围着的人群熙熙攘攘,很显然,他们对岳飞入城是欢庆鼓舞,挨家挨户都出来焚香迎接。
虽然董平没有醒过来,但是这丝毫没能影响他们,从前几天开始,所有人都向他居住的地方围了过来,几乎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彻夜守候,只怕董平有什么性命之危。
城内的医生听说董平昏迷,也自发前来救治,但是看过具体情况后,就各自摇着头离开了。
“我可以肯定,他不只是简单的昏迷,而是中了什么人下的毒,但具体是什么形式,我就无从而知了。”
这是号称中原最擅长医治毒药所伤的一名医生,临走前所留下来的话。
“各位乡亲们,都安静些,听岳大人讲话吧。”马老拿着用力拐杖敲了敲,众人想起前些年的误会,顿时听话地乖乖闭上了嘴。
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岳飞几乎是沉着脸说道:“各位,这一次的战况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可以说如果稍有不慎,我们将会全线崩盘!”
“岳大人,你放心,我们都要参军,帮着你去打那个什么闻焕章!”
“对,狠狠地教训那些狗官!”
百姓们此刻都自发地聚集在这片闹市处,虽然阻断了交通和贸易,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意见。
只有董平来了,才能解放他们,给了他们久违的光明,以及自由。
被朝廷的制度压迫了这么久,突然重获新生,这种感觉,让许多人都忍不住放声大哭,为董平他们的回归感到痛哭流涕。
“那好,既然这样,我就强调一下。”环视了众人一圈,岳飞笑了笑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务必守好城门,别给任何官军打开,拖到我们回来便可。”
“你们一定不能忽视,我今天之所以把你们召集起来,就是因为我们要离开这里,你们只能靠自己守城了,一定要注意官兵的动向,用我们留下的重武器守城,就算是来了上万人,只要谨慎行事,也不是守不住的!”
“大人,我们要跟着你投军,打那些狗官!”
下方的民兵队队长举着手臂,神情激动地大吼着:“望大人给我们这个机会,我这几万兄弟也不是吃干饭的!”
“没错,我们绝对不会给任何人丢脸!”
“我们要打赢这场仗,在镇东侯大人面前炫耀下,这是他当年帮助我们的成果!”
“那好,你们就分一半人随军行动!”岳飞思索了片刻,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剩余的兄弟们,为了家人和同胞,以及侯爵大人对你们的厚望,你们无论如何,也要守好这座城!”
“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能!”
“战无不胜,誓死不屈,绝无二心!”
数以十万计的百姓挥舞着手臂,声势遮天蔽日,欲与天公试比高,很明显,这都是他们发自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震撼。
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
看着下方疯狂的人群,除了这个词语,岳飞找不到任何其它字,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
一直到大军出了城外二十里,身后的呼喊声彻底被淹没,岳飞才完全回过神来。
这些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啊。
不,应该说,董平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明明整个天下都是官民水火不相容,甚至是仇人死敌一样。
而他董平治下百姓,居然能做到和这个管理者,达到这个地步的默契。
可以为这个人付出生命,付出一切……
甚至是听说了有危险,就愿意来为这个人抵御,哪怕,是必死的前提下。
岳飞所不知道的是,这些民众有多么珍惜现在的生活,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自由和幸福,他们宁愿搭上这条命,也要和官府对抗到底。
连董平自己也不知道,从这个时候开始,人心,已经变了。
哥哥啊,真不知道你是人还是神仙,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啊,微微地叹了口气,岳飞正了正身上的白袍,也不去想这些事了。
又过了没多久,大军已经到了东平和东昌交接地带,史进策马追了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岳飞兄弟,这次情况到底怎么样?”
闻焕章的大军明明被调虎离山去了东京,这是已经潜入闻焕章中军的石秀和燕青二人再三确认过,才飞鸽传书发来的情报。
那么,他是怎么攻击济州的七万梁山军主力的,想到这里,史进一时有些冷汗直流。
“我看你得到密信就来点兵了,想必,没有你之前对百姓说的那么简单吧?”
“是啊,这一次,不容乐观。”岳飞伏下身子摸了摸幽影的髯毛,语气低沉地说道:“杜嶨兄弟找是找到了,凌州也和各地一样,攻城进展迅速,但是……”
“从今天上午开始,那些跟着杜嶨生还回来的“亲兵”就动手刺伤了马先生。”
眉头皱了皱,岳飞望着前方飞逝而过的风景,沉声说道:“然后,闻焕章之前就埋伏在曾头市的苏定,曾涂和黄信带着两万多人和城内的兵马里外夹攻,我们的主力部队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苏定?曾涂?”
眼神几乎是猛地一震,史进沉着脸说道:“他们不是和闻焕章一起行动的么?当时军师和马扩拦截闻焕章的时候,他们的主力明明都在一起啊,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人埋伏在后方?”
事情,居然到了这种地步么,史进眼角剧烈地颤抖着,心中震撼得几乎无话可说。
“不管怎么样,目前的问题是怎么把闻焕章引进套。”
岳飞摆了摆手,又说道:“现在军师他们已经往梁山撤去了,我们得赶紧让他们回来,若是闻焕章在梁山途中早就布好了埋伏,那就彻底玩完了!”
呵呵,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后手啊,擦了擦额上滴落的冷汗,岳飞这才发现浑身已经湿透了,就像刚被人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本来,准备利用调虎离山,把你引往东京,然后知道山东遇袭后必然会乱了方寸急着回来。
接着,就能利用济州的主力和各地人马设下埋伏来聚歼闻焕章,至于那些地方势力,一群乌合之众,用少许人马就能拖住。
居然在眼看就要失败,全军覆没的时候,还能发起反击,让我们这么狼狈,也只有你闻焕章这个怪物,才能干的出这么恐怖的事了吧?
苦笑着摇了摇头,岳飞也只得把全部思维放到了如何反击上,这一次,稍有不慎,怕是要被这个闻焕章直接给消灭啊。
史进点了点头,心中也若有所思。
又思索了片刻,岳飞让民兵队长风天带着一万民兵在后方护卫粮草,一行众人日夜兼程,往东京方向而去,沿途派出了大量斥候,只希望打探出闻焕章主力的踪迹。
而此时,闻焕章处。
“呵呵,那些人已经得手了啊。”看着手中的密信,闻焕章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不过,很快他就神情严肃了起来,昂着头对身边的人说:“朱武,马扩已败,董平已经输定了,我们现在可以放心长驱直入,而且……”
说到这里,闻焕章只是笑了笑:“他们竟然还敢把主力撤回梁山,这是在自寻死路罢了,这一次我们就来个海底捞月,先十面出击,灭了梁山本部再说!”
“传令,宇文海将军率军一万留守此地,务必守好这条通往梁山的必经之路,让岳霜和卢俊义想救也来不了,其他人,跟我去抄袭了董平的后路,灭了梁山泊!”
说完这句话,闻焕章一马当先,已经向梁山的方向飞驰而去。
而与此同时,朱武这边,状况可谓十分狼狈。
这一行大军在崎岖的山路上行军,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愁眉不展,显然,他们的士气遭受到了重创。
此时,每个人几乎都是萎靡不堪,对他们来说,并非敌人的强大让他们绝望,而是,眼看就要登上顶峰,却,突然坠入谷底的那种无力感。
此时,他们尽管心中斗志低沉,但是也在按照朱武的命令前进着,因为,这是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了。
“咳……咳,老师,对不住了,这一次……都怪我大意了。”马扩苦笑着看向前方的朱武,每说一句话,嘴角的鲜血却都要蔓延而出几分。
“这不怪你,是我太大意了,完全没有料到敌军的后手,违背了兵法中的虚实结合。”
朱武阴沉着脸,望向正在马车座位上躺着的马扩,尽管路途颠簸不已,他还是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沉声说道:“闻焕章这一手反客为主不愧是炉火炖青啊。”
“居然能想到用杜嶨来作为诱饵解决我们,这恐怕才是他们让杜嶨活着的目的吧,”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朱武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阴沉,“只不过,这一次,要说我们输了恐怕还太早了。”
“现在,我们还有多少力量。”朱武拉开了窗,对外面说道。
“报,我们还有步兵四万,骑兵一万二千,后勤部队五千!”
“呵呵,看来这一次还有的打。”朱武眼神微微闪烁了下,一幕诡异的笑容,已经从他的嘴角所泛起。
放飞了一只信鸽之后,朱武便坐了下来,沉声说道:“那么,接下来就只有和晁天王他们会合,再来和岳将军他们一起,商讨如何对付闻焕章了。”
“老……老师,这会不会太冒险了。”马扩咬着牙勉强坐了起来,喘着气低声说道:“闻焕章如今兵锋正盛,我们是不是避其锋芒,拖延作战比较好。”
“没时间了,如今闻焕章放任各地不管,而来一心对付济州,而且我们根本寻不出他们主力的踪迹。”
右手的羽扇微微摇了摇,朱武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由此可见,他们的目的,根本就是致我们所有人于死地。”
“面对这种强敌,我们除了迅速集结所有力量决战,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听令,通知所有人,以信鸽通知林冲将军等人,放弃围攻各地,迅速前来梁山集结!”
丢下这一句话,朱武一转身下了车,先上马去了前军巡视,众人得了军令,当即开始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
而马扩思索了片刻,却是把杨林薛永二人叫来吩咐了一番,二人得令,各自上了马往岳飞处而去。
二人走了半日,一路上只看到百姓在四处逃荒,甚至还有土匪在乘机截杀,杨林看的火气冲天,攥紧了拳头骂道:“这帮畜生,居然乘着这种时候在残害百姓,要不是军令重要,老子定要杀了这帮狗东西!”
“行了,如今我等自身安危重要。”薛永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以为我就看得惯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现在要是晚了片刻,我们恐怕要被闻焕章给彻底消灭了!”
“也是,早日战胜这些狗官的狗腿子,这些惨剧也不会再持续下去了。”
冷哼了一声后,杨林狠狠地一抽鞭子,他那匹北地好马已经一溜烟地飞奔而出,薛永眉头皱了皱,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然而,没多久过去,二人就遇到了岳飞他们赶过来的大队人马。
“岳将军,你们如何在此?”杨林语气疑惑地问道:“你们不是在东平负责总调度么?”
“闲话少说。”岳飞一勒缰绳停了下来,眉头微皱着沉声说道:“朱武军师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薛永看岳飞神情严肃,便开口道:“朱军师正要去梁山会合晁天王,他已经通知了所有人马火速集结,要和官军在梁山决战。”
“什么?!”岳飞几乎是眼神猛地一震,低声喝道:“不行,我刚得到石秀兄弟密信,闻焕章早几日就已经赶往梁山去了,要是他在路上设了埋伏,那军师他们是去送死的!”
“岳将军,梁山水泊八百里,要对抗官军这么说也是水战胜率大吧?”杨林眉头皱了皱说道:“要是放弃军师的计划,你要怎么做?”
微微地叹了口气,岳飞的眼神却是严肃了起来,“我告诉你,闻焕章就是要让我们集结起来,然后那些地方势力才能抽出手来围攻我们,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彻底陷入被动了。”
“到时候我们在这里手忙脚乱,而敌人四面合围,况且官军既然布下了这么大的阵势,你觉得他们会没有水军吗?”
说到这里,岳飞看杨林也无话可说了,他才语气沉重地说道:“现在,你还觉得去梁山合适吗?”
杨林和薛永只觉得听得浑身冷汗直流,沉默了片刻,杨林咬着牙说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要晁天王那么点人去和闻焕章硬碰硬不成?”
“呵呵,你们也太小看公孙先生和萧公子了。”
微微地笑了笑,岳飞只是摸了摸幽影的髯毛说道:“先去让人通知徐宁杨再兴他们继续围城,我很快就到,而且我敢说,这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打破公孙先生他们的防守,更何况……”
“我们这一次的行动,可是要,彻底反败为胜,让闻焕章心服口服地束手就擒啊。”
一天后,朱武得了岳飞的密信,思索了片刻,心一横就下了命令,让大军放弃回守梁山,并让刚赶来增援的刘赟带上五千人马,假装向梁山继续进军,以麻痹闻焕章。
与此同时,朱武叫人打探到了小道,便绕开了宇文海,把大军分为数百队,准备万分谨慎地赶往岳飞所在的地方。
“我说军师,你们真的要放弃梁山?”刘赟最后看了一眼朱武,还是语气低沉地开口了:“你也觉得这么做,能有生机不成。”
“我知道岳霜这人你们从未见过面,甚至不知其名,但既然卢员外把军权交给他,我们,就得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