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手微微一颤,静默了会承认道:“确实如此。”
端木福和沈休文对视一眼,也静默了会。
无尘忽而长叹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两人。尽管他一直都没有开口认过他们是自己的师弟师妹,但这仅仅是因为他早就觉得自己不配做老师的弟子,所以没脸当他们的师兄。
他心里其实把这两人,把老师所有的入室弟子都当作自己的家人。尤其他年纪已大,看着年轻的师弟师妹,更是觉得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
只是他空有一腔佛理,本应心无尘埃。可从得知自己真正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看不开,忘不了,放不下。
人生之苦,他早已深有体会。但烦恼并不因为他的明白而消失,反而多年后愈演愈烈。
他无法真正处身事外,装着无事一身轻。他的身份,意味着无穷尽的麻烦,也意味着天大的责任。
是继续躲在庙中做太平出家人,还是挺身而出,回到那个他毫无记忆的母国?
老师的教诲从小教导他要心中有道,一以贯之,但他这么多年好像白活了,并没有找到自己的道,只一味想着逃避。本以为看透了看开了,真遇到事,却是懦弱得很。
枉他多年来为人指点迷津,被人称为大师,却是自陷迷津不可自拔。
“大公主,沈大人,请允我离开大宁,前往沙蒙。”他合掌请求道。
他相信以沈休文的能力,哪怕铁雄家的人安排妥当,没有得到他的默许,也可能让他一步都走不出大隐寺。
这么些年观察下来,他清楚沈休文是个敌我分明的人。对敌人,他绝对冷血无情,冷如冬日凌冽的寒风。对自己人,他温厚宽容,暖如夏天当空的阳光。
静修多年,他好歹还是能看出这是个被天道眷顾的人。沈休文和大公主做的功德,也足够佛祖对他们网开一面。
他要是想着与这个师弟作对,怕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他要走回红尘,并不想为自己、为沙蒙树个强大的敌人。
他的姿态放得如此低,沈休文和端木福瞬间就明了了他的想法。他俩互看一眼,由端木福开口道:“大师是下定决心了?”
无尘点头缓缓道:“是,苍生有难,我身负生恩,义无反顾。恳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或许未来大宁会有一个忠诚的友邦。”
沈休文微勾嘴角道:“二师兄,我怎么知道未来沙蒙到底会是友邦还是强敌?你确定你保证的了?”
无尘对上两人的视线,看了看他们道:“我身无长物,口说无凭,你们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沈休文心道二师兄还真是打算还俗了,下定了决心后他的高僧面具好像随时都可以摘下了。
端木福闻言笑了起来,改口道:“二师兄,你想走,我们不拦你,你也无需做什么承诺,立下什么契约,我们信你,因为,我们其实一直都把你当作二师兄的。”
沈休文也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递给他道:“这是老师临终前赠你的书册,他还说你想做什么就尽管随心去做,人生一世,率性而为也可。他相信你,也不后悔收你为弟子。”
无尘多少年都没有流过泪了,闻言竟是双目通红,留下两行老泪来。
“老师!”他捧着书跪倒在地,哽咽道,“无尘不忠不孝!无尘对不起您啊!”
沈休文和端木福都叹了一声,见他久久无法自持,便各自扶起他一边手臂劝慰道:“二师兄,老师走得安详,你别伤心了。”
无尘颤颤巍巍站直了身,对他俩道:“我虽不忠不孝,却不是不仁不义之人,你们俩放心,师兄定不负你们的信任。”
沈休文点头道:“我们相信二师兄。”
端木福微笑道:“二师兄,你终于肯认下我们了。”
无尘抹了把脸,捻着佛珠惭颜道:“愚兄让你们见笑了,你们都是好师弟师妹。”
沈休文问道:“二师兄,那你打算何时走?需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安排?”
无尘手中一顿,把铁雄家和他的接触和计划一五一十详细告诉了两人,又道:“他们并不知我与你们的师兄弟关系,你们无需额外做什么,只让我随他们走就好。”
端木福点头道:“好,这个没问题。”
沈休文沉吟了下道:“二师兄,德亚虽然如今大失民心,但他汗王之位仍算稳当,手里也有不少兵力,铁雄家推出你这位王叔来,以他疑神疑鬼的性子,定会手段百出,你要小心为上,千万保重。”
无尘认真听了道:“多谢五师弟。”
三人又商量了些后面的事。为了免得铁雄家暗中的人起疑,沈休文和端木福没有逗留太久,就离开了大隐寺。
“福福,你难得出来,我们要不去城里逛一逛?”沈休文问道。
端木福立刻点头应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