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张谦料定度难能掷出两个六,赢下这一局,这风流倜傥的雪衣妙僧似也赌定,身边的狂人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于是他浅浅一笑,不紧不慢,饮下了一杯清冽甘甜的般若汤。
百味入酒,酒生百味。
张谦只喝了半杯酒,半杯火辣辣的苦酒,他并不是想故意扫兴,而是要用手里的半杯残酒,做一件既好玩又有趣的事。
就算杯子里的酒再苦,他也能想到作乐的办法。
度难把玩着空荡荡的酒杯,仍做微笑状,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不由射出一道异样的光芒。最近这些年,能让他感到好奇的人和事,实在已经不多了。
舍简就繁,只见张谦仿照度难的样子,以手指和醇酒代替笔墨,长桌作卷,运劲写下一个工工整整,方方正正的「万」字。
丝丝使劲瞪着桌上的字,瞳孔猛地收缩,浑身骤然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一旁的度难亦微微变色,仿佛有些不可思议,又仿佛看到了一件极其罕见的无上珍品。
『檀主百无禁忌,震惊四方,这一局还是小僧输了。』雪白的法衣翩然落下,如春风般拂过,轻轻拭去了桌上的酒痕。
度难站起身来,替张谦斟满一杯酒。
待到他重新落座时,手边的餐碟里已经多了一片酱肉。
『师傅没有输,我当然也没有赢,』张谦放下筷子,将玉骰握在了手中,『这一阵的胜负不在阵前,而是在局外。』
『如此看来,小僧所能做的,唯有静待花开了。』
『师傅想不想再来一局?』
『檀主不怕小僧翻盘?』度难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不禁打趣道。
『师傅没有输给任何人,又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何来「翻盘」一说?再者,师傅如何就敢肯定,自己一定能赢呢?』
男儿有酒须当醉,莫问前程莫言愁。二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让「肘子」空对月!
他们再也没有向彼此提问,再也没有去计较胜负。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此时此刻只有酒、欢乐、友情与玩笑,无论他们是谁,来自何方,将要去往何处……
酒酣耳热之际,张谦忽然放手,将骰子推回到了度难面前。
『幸福总是走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甚至都来不及遗憾,』他看着那温润如玉的白衣妙僧,有些不舍地道,『时间是不是已经到了?』
此时距离他走进茶馆,刚好过去了三十分钟。
干叹一声,度难避开张谦真挚的目光,动作机械地点了点头。相逢时难别亦难,他们都知道,今昔一别,或许将是永诀。
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注定是没有明天的。这是他们生来便要背负的诅咒,亦是至死都无法逃脱的命运。
门外又是一阵骚动,但是很快,人们又恢复了安静。
绝对的安静。
整个世界仿佛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兴奋与浮躁。渴望释放的冲动在飞速膨胀,不断冲击着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男人们的灵魂被彻底点燃,集体陷入了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