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这场饭局,只怕是席无好席,宴无好宴……』
大头定了定神,慢捻人中两侧的八字胡,眼中电芒闪烁,面露谨慎神色。
张谦知他经验丰富,行事沉稳老练,看似性子软弱,处处任人拿捏,实则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小事不计较,大事不糊涂,如若不是遇到解不开的难题,定然不会在此时贸然登门,前来打扰自己这个病号。
这也是张谦以笑容待客的原因,倘若哀声碰叹气,你愁我也愁,只会让大头更加心烦意乱,徒增烦恼。
『你刚才说有人「要」请我吃饭,而不是「想」请我吃饭……哈,看来这位东道之主怕是来者不善,非是易与哦!』
半开玩笑半认真,张谦在谈笑间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虽然仅有一字之差,其中所暗含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不可以道里计。
前面一句话的态度嚣张,像是上位者居高临下,以命令口吻下达的「圣旨」,使旁人不能不从,不敢不从,字里行间倨傲不逊,惹人反感。
相较之下,后一句的语气就要和缓许多,无论自身的愿望如何迫切,仍需征得客人的同意,突出了请客吃饭中的「请」字。
念及此处,张谦的脑海里忽然升起一缕明悟,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是不是没查出对方的身份?』
『你是怎么……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的伤还没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又是一阵颓废沮丧的长吁短叹。
他真的很想帮上忙,替张谦分担一些烦恼。
大头虽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却也跟不少人喝过酒,套过交情,在不夜的地下世界里,不说遍地是朋友,至少也算比较混得开,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这次的情况却不一样。
『捎口信的是个生面孔,行踪诡秘,来去无踪,查不到他出入不夜的记录,约会的地点也很奇怪,是家还在装修的餐厅。』
『这就有意思了……』心潮澎湃,意兴大动,思潮剧烈起伏之际,张谦不禁勾起嘴角,慢慢眯起了眼睛。
『你知不知道,现如今有多少股势力在盯着你?』
『相请不如偶遇,他们正好做个见证。万一我不小心丢了小命,总不至于死得悄无声息,不清不楚。』
『难道你已猜到……』
闻弦歌而知雅意,大头虎躯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仿佛久居黑暗中的人骤然得见光芒,立刻挺直腰板,坐正了身子。
张谦一副智珠在握的高深模样,无所谓地摆摆手,故意卖了个关子。
『只是偶有所悟,忽然捕捉到一个有趣的想法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我还活着,这劈头盖脸的一刀,迟早会砍下来……走吧,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地下世界仍是那么热闹繁华,车水马龙,地下世界里的人仍是那么行色匆匆,神情冷漠。冷眼静看世间百态,张谦忽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以及一份难以抑制的滑稽妄想。
若是他伤重不治,撒手人寰,那时又将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小胡会不会突然现身,来送自己最后一程?老金是否会忍痛割爱,在坟前摆几颗苹果?乌鸦那家伙又会否履行承诺,专程来嘲笑挖苦自己?当然,还有唐可媛……她会为自己伤心难过,贡献出珍贵的眼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