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裁缝铺。
细雨丝丝,似银线的洒下来,漫空摇曳。
用来遮挡蚊虫的门帘已经卷起,无心睡眠的吕瞎子平视着前方,正透过敞开的大门,欣赏自天界堕入凡尘的水之精灵。
赏雨本无需眼睛,有眼睛的人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赏雨。
雨落倾城夜微凉,喧闹不已的世界,自有一番别样的风情万种。吕瞎子呷了一口热茶,堆起一个谄媚、庸俗但又充满深意的笑容。
『贵客夤夜前来,老瞎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话虽如此,他却是稳如泰山,根本没有要起身迎客的意思。
漫天雨箭中,满脸血污的老金举步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吕瞎子面前。
战斗中产生的杀气仍未散去,除了那些斑驳可怖的汗渍血印,她的身上还缠绕着一股使人胆寒的恶戾,一种竭力压抑,却又无比强烈的冲动,一份对鲜血和暴力的原始渴望。
『闲来听花落,秋雨佐香茗,三爷真是好兴致。』
此时的张谦正被老金拦腰横抱在怀中,活脱脱像个被土匪抢上山,充作压寨夫人的黄花大闺女。
四面光八面圆,人老成精的吕瞎子深谙处世之道,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客人赏了笑脸,他自然也要给人家面子。
『自古风流出才俊,从来倜傥造英雄,张先生身在花丛间,香风环绕,醉卧高岗,老瞎子很是羡慕啊。』
『最难消受美人恩……』张谦摇摇头,可怜兮兮地瞧了眼老金,『到地方了,能不能放我下来?』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默然浅笑,吕瞎子又抿了一下茶汤。
『入庙拜佛需得磕头,香火贡品更是一样都不能少……』
『跟您打听个事,附近哪里有水果卖?』一阵阵的肉疼中,欲哭无泪的张谦强忍悲痛,贡献出身上的最后一颗苹果。
老金当即笑纳大礼,放过了怀里的倒霉家伙。
甜美的果香冲淡血腥,平息了冲动,消弭了暴戾。
裁缝铺后面有间小院,院子里有棵将近四十年的香椿树。张谦走进屋子时,胡十八正倚靠在床头,拥被而坐,聚精会神打量着窗外的浓荫。
『为什么我需要帮忙的时候,你总能及时出现?』小胡转过头来,送来一抹张谦并不陌生的苦笑。
『先说好,我可不会帮你数树叶。』
动作潇洒地踢掉鞋子,张谦一记饿虎扑食,栽倒在了床上。男人最懂男人,更何况还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两个人……如果今晚是个晴天,胡十八大概还会拿出几个小时,去数天上的星星。
小胡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树叶比星星难数多了。风过无痕,叶落无声,仅仅因为季节的无可奈何,便要选择离开,独自飘零,有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视线所捕捉到的某个瞬间,就已成为永远的过去。』
『幸好你比树叶要坚强得多。』张谦举起酸痛的胳膊,使出仅有的力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我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大罗金仙驾临,亦返魂乏术。落叶何时凋落,总归有迹可循,可我……』
『少放屁,你可是拥有不死之身的。』
『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秀眸生辉,胡十八收回寄情于景的心思,仔细端详起床上的好兄弟。
张谦赶紧高举双手投降,以示自己的无辜。
『先说清楚,不是我到处拈花惹草,是她自己送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