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贤宫内,雁王漫不经心地听取汇报,心思却在研究昨夜的月色。
等到东门朝日说完,雁王睁开双眼问道:“她没发现你?”
“应该……没。”
“你迟疑了。”雁王直视着东门朝日的双眼,“不敢肯定吗?”
东门朝日低头回答道:“属下认为没发现。”
“这就趣味了。”雁王从椅子上站起,“永夜皇是什么人?如此近的距离,别讲无声步,就算是一具尸体她也会察觉。”
“但是她确实没反应。”
“所以才讲趣味。”雁王兴致盎然地勾唇,“永夜无光,血月为皇。究竟谁才是永夜皇?谁才是血月孤红?”
另一方面,明渊凰进入一处山洞。烛龙之力有所感应,证明元邪皇就在内中。
然而来时寸步未停,见面之前却是迟疑。就在她踌躇之际,元邪皇主动现面。
“进来讲话。”
元邪皇的态度不算亲近,透露出上位者的威严。见他如此,明渊凰反而舒了一口气。
她跟着元邪皇入内,听他说道:“你找本皇何事?”
明渊凰回答道:“血戮与幽灵魔刀有共生关系,无我公子可能藉此再度追踪。”
元邪皇眸光微闪,语气平淡地问道:“你担心本皇?”
明渊凰移开视线,避开正面回答:“我答应了吊魂罪,保护你。”
“……你走吧。”元邪皇背过身,对明渊凰说道,“本皇不需要你的保护。你救了本皇两次,本皇不想欠你更多。”
“你不欠我什么。”明渊凰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元邪皇的背影,“真正亏欠的人是我。是我窃取烛龙之力,也是我霸占血戮。一切的起因是我,便该由我承担后果。”
“你想怎样承担?”元邪皇倏然转身,声音染上一丝薄怒,“去找无我公子,让他杀你?”
“你知道吗?她对我讲,她想活着。”明渊凰露出苦涩的神情,“无我之人,向死而生。死亡不是终点。如果不是对我失望,月泠不会变成月神,变成新的永夜皇。”
“死亡不是终点……”元邪皇复述着这句话,脑中浮现心魔送他的花,“也许,不是因为失望。本皇相信,他与本皇同样,对所爱的人总是留有希望。尽管立场不同,信念不同,这份希望始终不灭。”
“元邪皇……”
见明渊凰欲说还休,元邪皇意识到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他无所适从地站着,直到听见一声轻叹。
“我收回方才的话。”明渊凰扬起脸,一改哀愁的情态,郑重其事地说道,“保护你,是吊魂罪的希望。而我希望,以一个朋友的身分陪你走到最后。”
“有血缘的朋友……哈。”元邪皇欣然一笑,眉宇舒展,神采飞扬,“也不差。”
中原野外,俏如来偶遇雪山银燕。看他来时之路,正是要前往的方向,俏如来顿时明了。
“戮世摩罗离开了?”
“嗯,我刚好赶上送行。”得到俏如来的沉默,雪山银燕叫了声“大哥”欲言又止。
俏如来垂眼掩饰过去:“没事,我只是在想元邪皇。无我公子去送行了吗?”
“没,但是这件事情是他告知我。”
“嗯……”俏如来若有所思地沉吟。
雪山银燕心领神会地问道:“大哥,你想到什么了?”
“看来……”俏如来抬眸对上雪山银燕关切的目光,“是时候找他问个仔细了。”
月出时分,溶溶清光破云照夜,降烟岚为天地增色。
鲜有人知,月主苍穹的涵义并非永夜终结。即使道路不同,她也没有迷失自我。
她是月神,更是永夜皇。
每一次轮回的伊始,就是石莲接触龙气诞生灵智之时。她要赶在时空排斥之前,将力量、记忆与执念转移给石莲,然后亲手将未来的自己交给烛九阴。
元邪皇永远不会知道,他曾经有过一名挚友。他们相伴孤独,互生情愫,似恋人,更似亲人。她的背叛始料未及,但是她的陪伴至死不渝。她的感情历经永劫未改,所以最后只能放手离开。
这就是当初永夜皇的心情,一边抵抗累世积结的凶性,一边割舍轮回入骨的情思。所以他将自己撕成两半,一半陪葬,一半复仇。
永夜皇摒弃了人性,但没打算赔上肉身。封印凶兽之后,只要用执念重建自我,他就能以全盛的姿态归来。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变故发生在石莲传递意志之时。
记忆流失的月神与凶兽相争,反而让最该消失的人性得利。无知、无能、无用就是她对人性的评价,但是她和凶兽都输给了这样的人性。
她不甘心,也分出一半的意识。她花了近千年的时间,将这部分意识归虚返无,回到石莲鸿蒙未醒之前,原初的意识形态。
她了解人性的执着,所以静候与烛九阴再相遇的一天。新的意识同样无知无能,但是无妨,她会让祂变得全知全能。
虚无注定,祂会被烛龙之气唤醒。直到祂完整自我之前,祂都会是最有用的……傀儡。
无我公子睁开双眼,为一无所获的收获沉思。他发现了,想要进入凶兽的意识,必须处于人格重叠的状态。这意味着,只有放弃主导权才能弄清真相。
“要冒险吗?”无我公子化出血戮观视,“或者无须冒险。”
就在无我公子准备融合血戮之际,他的意识蓦然被拉入黑暗。
“变成月神,才是冒险。”
随着迷幻的魔音响起,黑暗中出现一个漆黑的身影。
“凶兽。”见他并无反驳,无我公子自行改口,“永夜皇。”
永夜皇还是没有作声。
无我公子知道他是不喜废话,所以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何变成月神才是冒险?”
“你,不完整。”
此言一出,无我公子像被戳中咽喉,半晌无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