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太守想了一会儿,缓缓道来:“牛鲜梅交代了很多,我只捡跟路家有关的说——”
他用了“路家”,而不是“路县令”。
可能大家都不理解,只有路县令神色一变。
“这些青年男子的血,是用来治疗一种痨病的!患病者鼻血不止,头晕目眩,身上有大片紫瘢……就像路孟州公子一样!”
说到这儿他就顿住了,留下很长的一段空白给路鸣安想象。
然而,对方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手,自然是不肯轻易上当。
路县令道:“我侄儿的确得了病,不过现在已经大好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嫌疑推了个干净。
廉太守道:“既如此,可否请路公子前来一验,以证清白……”
路鸣安不肯:“廉大人,可否将供词给下官一阅?”
这厮狡猾的很!
廉太守犯了难,只听高座上的太子殿下一声怒喝:“好大的胆子!”
这话仿佛千斤顶,震得大地都颤了颤。
太子强压怒火道:“廉震,你还磨蹭什么,念啊!”
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廉太守不知该“念”到哪个尺度,“念”及哪个名字。
江北大营路将军——不是他一个小小太守惹得起的。
而且他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打算。
这里面关系盘根错节,太子在朝廷中并无党羽,犹如凌空而立的一杆大旗,看着体面,实则很容易被风吹折!
他翻开案卷,目光在太子身上逡巡。
太子低垂着眼睛,压根儿没看他一眼。
“殿下,供词中涉及路家的相关人等,还未核实,念出来恐有不妥!”
太子殿下抬起眼皮,满脸玩味:“哦,我倒糊涂了——将相关人等传来问询,有何不妥……难道你江州府还有额外的规矩,能凌驾于国法之上?”
这……
廉太守脑中千回百转——太子看似责问自己,实际上是反讽江北大营。
恐怕另有打算!
自己应当配合。
于是他扑通一声跪了,做出惊慌的表情:“殿下恕罪,臣……惶恐!”
太子怒意更甚:“枉你是一方太守,百姓的父母官,做事畏首畏尾,连句话都不敢说……”
廉太守连连磕头:“臣惶恐……臣知罪……”
周围人都没料到情节突然转折到这一步,特别是邹胖子,本来以为老廉是太子的新宠,没想到一句话就被苛责至此,看来老话说的没错儿:伴君如伴虎!
他心中有些幸灾乐祸,脸上却不敢表现分毫。
毕竟他跟老廉一起坐着江州府的头两把交椅,虽然不能一荣俱荣,但是肯定一损俱损。
而且他家在都城是有人的,胆子一向大些。
于是他解围道:“殿下息怒,廉大人连日来操劳过度,说话做事有失分寸,但他也是真心牵挂百姓,怕一件小事波及无辜……考虑的有些过了,请殿下恕罪!”
太子脸上浓云密布,一点儿也没有息怒的意思。
他抬手一指邹鸿,道:“你去,把相关人等带回公堂,若漏下一个,为你是问!”
邹鸿大瞪眼儿。
这是哪儿跟哪儿?
自己好心劝慰一下,却如同挖开一道引流渠,把太子的满腔怒火都引过来了。
还附赠一份吃力不讨好的营生!
看来人就不能使好心。
都说太子喜怒无常,自己咋不长心?
邹鸿心里革娘草老子骂了一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毕竟是储君,说出来的都是金口玉言,掷地有声。
自己不能推脱,推脱了就是抗旨不遵!
转念一想,反正供词是老廉炸出来的,他已经沾了九成骚,剩下一分给自己,也是应该的。
路将军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
况且他兄长跟路将军私交甚笃,两句话就能解决的误会,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