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都尉把那供词铺展在桌上,给兄长说了一下情况。
陈述过程中,邹瑾的眉头渐渐拧起一个疙瘩。
等弟弟说完,他难得地没有开口责备,而是咂嘴撮舌,想了半天。
“这事我也知道——得病的人很多,不止路牵霖一家!”
邹都尉“嘶”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抖了抖。
兄长一向月霁风高,从来不探究别人私事,没想到,心里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他自诩为官清廉,无愧于天地良心,被父亲奉为邹家楷模——看来也是个虚架子。
否则,他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展下去,死了那么多人!
邹瑾起身开门,把守在门口的侍卫也支走了。
他慢慢挪回琴凳上,拨弄出两声弦音。
邹鸿凑上去,小心翼翼问:“兄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邹瑾叹了口气:“先开始从武安县出来的,一个纨绔子弟玩儿死两个乐伶,回家后不出十天就发了病,全身乏力,眼珠通红,身上布满紫瘢……家里遍访名医也治不好,挺不过半个月就死了!紧接着这一片的名门公子就接二连三得病,死了五六个人,影响很大。”
“武安县令不敢隐瞒,报给江北大营……”
邹都尉“哦”了一声,有些气闷。
这武安县令他见过,头尖脚小,身体滚圆,像个横长的萝卜——成日里笑眯眯的,说话时还未开口,眼睛先弯。
平白多出些风尘气,跟武安县以乐坊闻名不无关系。
这厮对自己跟老廉堪称恭顺有加,仿佛又很胆小怕事,总拿些稀奇古怪的珍宝来巴结,还说自己毫无靠山,以后的前途只能仰仗两位大人云云……
现在看来简直是放屁!
就这件事,本来应该呈报郡府,他却瞒着,转头报给了江北大营。
说到底,他的顶头上司是江州府衙,又不是江北大营!
他之所以这么殷勤,大概是跟江北大营那边有钱上的往来。
乐坊营生本来就是暴利,为了买卖好做,大多都参合着地方官员。
只是没想到,这点儿蚊子腿肉还能引来江北大营那群纨绔。
可见越是有钱,越是看重小钱!
邹瑾没注意到他的情绪,继续说:“我当时就看出情况不妙,劝路牵霖谨慎些,不要闹到人尽皆知……他倒是听了,把参股的乐坊悉数关闭,可别人不听呐——嗐,到底是大老粗,胆子肥没远见,成天就想着挣钱,结果病就传开了……路牵霖的儿子不听话,成天在里面混迹,能不得病吗?”
邹都尉看着供词中的一两句,感觉真相逐渐浮现。
“兄长,那这治病的法子是谁先说出来的?”
邹瑾摆手,脸色阴沉。
“快不要说了,提起来我就生气——这法子是个卑陆巫医提出来的,他先去吕太公家治病,把吕小公子治好了,一传十十传百,就都来请他。路牵霖想方设法把他请回家,这卑陆人也不瞒着,说他治病的药引就是青年男子的血……不是每个人的血都行,要跟病患血性相生的才行……问题是,单从外表看不出哪个人血性相生……他就提了个馊主意,把得病的人都收治,然后大量收集血液,按血性分开,每个患者都能照顾,还不浪费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