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诀站在不远处,眸中莫可究诘的情绪徜徉。
看到宋霖山略带歉意的向他望来,幕诀心有所觉地颌了颌首,转身离开。
宋霖山轻叹了一声,“福伯,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福伯微笑着拉着宋霖山的手,“霖山啊,你能回来,福伯已经很高兴了。东家他是个好人,你有空,也去看看他吧。”
宋霖山心中一窒,好人么?当初若不是他听闻了薛南酒家南迁的消息,沿路探寻,又怎会恰巧遇上那帮工的孩子遭人追杀?他帮了那孩子一把,却又不好露面,没有将她安顿妥善,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是生是死。
无论如何,那个孩子也算是他的小师妹。连一个小女孩都不肯放过的人,还能称作好人吗?
宋霖山默默吐了口气,“我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福伯,石玉那孩子说得不错,你也一把年纪了,该学着慢慢把手上的事务都放放,交给孩子们去做。这样他们能得到机会锻炼,你不是也乐得自在?”
福伯笑得憨厚,“我就是一生劳碌的命,你让我闲下来,我还不知道干什么。不过我会听霖山的,多给孩子们锻炼的机会。”
宋霖山总算定下心,温声道:“那我先走了。”
幕诀离开后院后,顺着廊道往里走,走了一段,又停下,轻轻嗅了嗅,七弯八拐来到了一座独立的小院前,他抬眼看了看紧闭的屋门,低吟道:“酒窖。”
知晓薛南奇是个爱酒成狂之人,幕诀猜测屋中定还有地下酒窖,用以创造避光、恒温、恒湿等有利条件来储存美酒。他轻轻地推开屋门,果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斜瞥了一眼酒架,幕诀并没有刻意去触碰屋内的机关,他屏气凝神,四处打量了一番,又待在原地思虑了许久,终是做了决定,走到书案前,提笔留下一张字条。
离开时,他大手一挥,屋门再次阖上。
此举自然惊动了身在密室里苦心钻研酿酒之法的薛南奇,似是感受到了来人的刻意提醒,他倒也并不慌乱,将手上的酒坛扎紧之后,才缓缓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向密道。
按下机关,酒架向左右两侧张开,薛南奇负手走出。
闭目轻嗅,感受到一阵墨香。薛南奇先是转身将密道的门关好,又举步走到书案前,看到台前未干的墨迹,他眸中不禁露出一丝惊艳。
寥寥数笔,写得是沉着痛快,足以看出那人下笔风雷,未有丝毫犹豫,潇洒从容间却又隐有气吞山河之势。
有那么一瞬间,薛南奇甚至忽视了纸上的内容,他自诩“酒狂”,实则内心也是刻求道法。书以见人,可他却难以写出如此狂而有度的字,放纵恣意便显得狂放难收,刻意为之却又显得拘谨自守。所以在不细看书中之字时,薛南奇还是惊喜居多。
随之,笑容渐收。
字条上分明写着:“究前事因,解现事果。三日后,城郊树林见。
——幕诀拜上。”
不说他心中之事,向来有之。就当他看到幕诀二字,也该是心中有数了。
前些时日,江湖中各路英雄聚集沧浪山庄,参加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虽然最终结果并没有幕诀的名字,但他作为武林新秀的名号还是江湖中广泛传播开去。人人皆知,迷宗二宗主冷默收了一位绝世高徒。
可其中有一桩江湖秘辛,却是少有人知晓。那便是这位“绝世高徒”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绝影剑宗宗主幕琰与流音阁幕拂衣的儿子。
不巧,薛南奇恰好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薛南酒家本就与江湖中诸多门派交往甚密,武林大会之后,更是有不少江湖旅人路径淮南时与他把酒言欢。犹记得那日炼狱刺刀罪王忠酒后狂言,一不小心向他吐露了这个秘密,他心中的惊奇震愕。
更令他惊诧的是,那人居然在沧浪山庄里杀了慕容杰的亲生女儿,且还毫发无伤的离开了。当时他就预料到,这个年轻人,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薛南奇思及此处不由心生烦闷,他将信揉作一团,扶额坐下,似乎是在考虑应对之法。
他并非担心自己会输给一个江湖后生,就算是输了,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他担心的是,既然是生死对决,若是那个孩子出了什么差错,随而迷宗、澶门、玘书楼三方势力联手,那么薛南酒家几辈人的心血就将毁于一旦了。
对于这三方势力,他对迷宗是敬,对澶门是惧,对于玘书楼则又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年少时初闻玘书楼公子幕霄文惊天下,风雅疏狂,他也曾想过与之结友。哪知三会江洲之后,那人单凭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拒绝了他。此后,即便他执翠暮寒,悟“望月怀古”剑惊江湖,一代酒狂声明远播,也再无机会与其相交。如今想来,仍觉遗憾。
至于姑苏澶,薛南奇不禁长呼一气,幕诀能在武林大会期间杀了慕容敏儿且无人敢议,令他对这个武林盟主惧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