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后,一封家信落于纸上。
朱允熥吹了吹墨汁送到老朱跟前,道:“皇爷爷您看如何?”
老朱斜倪了朱允熥一眼,接过了他写好的信。
看清了上面的内容,老朱的脸色都变了。
“呸,恶心!”
朱允熥弯腰捡起老朱扔掉的信,视若珍宝的念诵了出声来。
“挺好啊。”
“这么多年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你在咱生命中占据着无比重要的位置...相信你在外面的这几年也都都无时无刻想着咱。”
“你离家已经这么久了,你...”
后面的内容还没念完,便被老朱疾言厉色打断。
“闭嘴!”
老朱一把抢过朱允熥手中的信,然后揉成一团扔到了不远处的叫角落。
现在的人也会述说思念,但多是一些君问归期未有期,相见时难别亦难之类的,不管是给什么人的,都从没有人把心中的那点思念说的如此前浅显直白。
“连封信都写不了你还能干点啥?”
他又不是没写,是他不要啊。
“孙儿以为这信挺好啊,表达了皇爷爷您的真情实感,也更能更快的打开大姑的心门。”
朱允熥把他的信夸的天花乱坠的,却没察觉老朱的脸色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了变化。
“哦?”
“你也出去这么多次了,怎没给咱写过这样的信,还是说你之前给咱写的信都不是真心的?”
这说临安的事儿呢,咋又上升到他这儿了。
朱允熥赶紧重新把信纸铺开,把笔递到了老朱手里,道:“孙儿也觉这信写的太恶心了,还是皇爷爷亲自动笔来写吧。”
今天过来的用意是为让老朱亲自动笔,总不能把他自己给算计进去啊。
老朱拿着朱允熥硬塞过来的笔,抬头瞅了他一眼之后这才蘸了墨。
但握着笔的手停驻在信纸上,久久都没能写下只言片语。
最后,不耐烦的把笔一丢。
“伱来写。”
“要再写成刚才那样,小心咱揍的板子。”
老朱本就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加上身处这个位置之上又不能让人轻易揣测出心意,这也就致使他更难启齿他内心所想了。
除了在朱标和已故的马皇后面前,老朱是从不会向别人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的。
就像现在这样,他明明很希望临安回来,但就是不愿意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好吧!”
朱允熥不得不领了老朱之命,在桌前重新坐了下来。
吾儿许久不见...
这封信朱允熥以文言文的形式,用现在人含蓄的表述习惯正正经经给临安写了信。
大致意思是倦鸟尚有归笼之期,临安离家已经这么久了也是时候回来了。
“皇爷爷,这次如何?”
老朱握着信久久才终放下。
临安看了这信会如何不得而知,反正老朱倒是先被感动了。
“就这么发吧。”
老朱点头同意之后,又在信上盖了私印。
这信不是他亲自动笔,总得再留些证明的。
“皇爷爷,孙儿过会就派人送去江浦。”
老朱也没再多说,换了个话题问道:“文官对贸易公司的态度如何了?”
老朱是说不管这些事儿了,但有时又忍不住想多问上一嘴。
凡是好的事情,朱允熥也会知无不言。
只要影响老朱心情的那些麻烦事儿,朱允熥也才会对老朱藏着一些。
像老朱现在问这事儿,明显已经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也就没必要再瞒着了。
朱允熥笑了笑,回道:“今天早朝孙儿向父亲提表彰率先完成清丈的衡山知县冯增平,那些文臣没有直接表明支持,也没有再反对了。”
这很显然是那些文官的松动。
“一群趋利避害的东西。”
“行了,没其他事儿的话就滚蛋吧,看你爹那里有什么事儿多帮着些,别想着在咱躲清闲。”
他什么时候躲过清闲。
朱允熥也不多说,笑了笑应道:“那孙儿就走了,皇爷爷记得要吃午饭的。”
从老朱这儿出来,朱允熥把提早写好的信和老朱的那封信一块递给了林雄。
“马上找人把信送去江浦。”
提早的那封信是以他的名义劝临安的。
当年老朱那样做是对是错,临安也会有自己的看法,这不是朱允熥说几句就能改变的。
但,老朱现在是真心惦念她的。
不然就老朱那么傲气的一个人,又怎会同意给他写这封服软的信。
况且,临安就是不念父女之情,也该为他的孩子考虑一下吧?
她只有回了京,她的孩子才能摆脱逆党之后,真正重新步入到庙堂中来。
这么多年她身在江浦应该非常清楚,做一个无权无势没有靠山的庶民百姓是有多么的不易。
这封虽还不像代老朱写的那封有真情实感,但说的却都是一些非常现实的问题。
情感和现实都已经有了,要是临安还不愿回来,那他可也就无能为力了。
之后,朱允熥直接去了宁国公主府上。
驸马都尉梅荫,以及他的三个儿子都在。
“拜见太子殿下。”
几人早早就等在了大门口,见朱允熥过来纷纷拜下见了礼。
“二姑,二姑丈快请起,没必要弄这些虚礼。”
朱允熥近前后下马上前扶起了宁国和梅荫,又与二人规规矩矩行了家礼。
在这个问题上,朱允熥从不曾马虎。
老朱家的人多少都比较重情,他放低身份多喊上几声叔叔姑姑,多少也能得他们些许支持。
这总好过像朱允炆那样非要削藩,最后把自己搞了个下落不明要好很多。
“使不得,使不得...”
“殿下快快请起。”
那些藩王受了朱允熥这礼不自觉中拉近了和朱允熥的关系,而梅荫受了朱允熥的子侄之礼只感觉有些受之有愧。
这便是藩王和驸马都尉的区别。
就这一小小的区别,可就导致了他们和藩王永远不能平起平坐。
在各自权柄上如此,在贸易公司上也是如此。
朱允熥最后还不忘又点拨,道:“要得的,孤与王叔们见面从里都没漏了这家礼,王叔们向来都是安心受礼的。”
“在外面有臣礼,在家里也得有家礼,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礼都不可废,这也我*夏和蛮夷的最大不同。”
换句话说,你梅荫连他的家礼都不敢受,又何敢和藩王们平起平坐。
梅荫应该是听出了朱允熥的意思,微微停顿了数息时间,才笑着道:“殿下说的是,周有礼而令天下,礼乐有时候是要重于兵戈的。”
“殿下,请...”
不管怎么说朱允熥也是他们请过来的,不管能否朝着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总得先把朱允熥请进去吃了饭的。
朱允熥也不客气,抬脚进了公主府。
就是要宴请朱允熥,那饭菜自然差不了。
十几道金陵的名菜,每道都做的非常精致。
“殿下,喝几杯?”
无酒不成宴,既然来赴宴的,不喝几杯也不成。
“可以啊。”
“少喝几杯没事。”
一听这,梅荫随之道:“顺昌,给殿下倒酒。”
旁边的梅顺昌应了声,起身给朱允熥倒了酒。
“顺昌已经从军校毕业了吧?”
勋贵出身的子弟们大多会选择先去军校进修,但梅荫虽是勋贵子弟,但他却同样精通经史,还曾做过山东的学政。
“是,有段时间了。”
朱允熥笑着问道:“那是打算进入军中了?”
一般的勋贵子弟只有进军中了,但梅顺昌因梅荫的精通经史就有第二条路了。
“应该是吧。”
“就让他去军中磨炼去吧。”
梅家是勋贵出身,他们的人脉全在军中,要是走其他的路那就得自己打拼了。
尽管梅荫做过一段时间山东学政,但他在文官圈子里也没集聚起什么人脉来。
而且,一个家族文武皆有势力,用不了多久怕是要步了李善长的后尘了。
他梅荫是驸马都尉这不假,但这也不是万能的护身符。
“去军中还是参加科举,不应由姑丈限定了。”
“顺昌,你愿去哪里?”
朱允熥不是不知道武将出身掺和文臣阵营的后果,却偏偏还要与有此一问,这怕并没太大的真心所在。
“臣...”
梅顺昌知道这时候不能乱说话,但又想不明白朱允熥这么问的意思是什么,只能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了。
“梅家是勋戚出身,这也是他的使命。”
梅荫见儿子如此,立马代为回了句。
“姑丈说的也对。”
“人自生下来就带着使命,很很多时候总会有生不由己之时。”
“勋戚有勋戚的使命,藩王有藩王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