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沈旧时伸手,想要抚平陶乐眉间的褶皱。陶乐条件反射一躲,沈旧时略微尴尬,收回手:“沈约受伤了,不在我身边他可以更安全。而且我给他的补贴足够他半生无忧。”
见他尴尬缩回手,陶乐脸色涨红,忽然很不好意思:“沈旧时,其实我……我……”陶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清楚得很,沈旧时什么都知道。因此,如今沈旧时的宽容、体贴,让她无以承受。
他微笑:“我知道,你慢慢来,不用急。不管你喜欢我是真是假,我期待你喜欢我甚至嫁给我。”
“嗯。”陶乐有点走神了,“在此之前,我想去个地方,你可以先忙。我认得沈家,我可以自己去。”
沈旧时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不假思索:“那也可以。”
沈旧时不放心,把沈绅留给她。沈绅太有本事把自己隐形,陶乐还有点为沈约的事遗憾,并不多言,自顾自走着。
她去的是孤儿院。
她失去了孩子,心底总惦念孩子。她或者想,在孤儿院领养个孩子,或者仅仅是从孩子们身上汲取些温暖。
对着孩子唱走调的歌时,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面前的小男孩伸出肉嘟嘟的小短手,擦拭她的眼泪:“姐姐,你怎么哭了呀?”
她眼前一片雾海,抓住柔软的小手:“既明,你真乖。”
小男孩慌了,挣脱:“姐姐,我不是既明,我是小智!”
忽而醒了,陶乐松开小智,大拇指滑过眼眶,抹走眼泪。她深深吸一口气:“小智,不好意思,既明是姐姐的孩子,一时激动了。”
小智还小,情绪来去如风,他顿时笑得眼睛眯成缝,露出小虎牙:“那姐姐,既明是不是和小智一样可爱?”
再次崩溃,陶乐在哭泣中勉强回答:“是,一样可爱……”
待了整个下午,在每个孩子身上,她都能看到皎皎或者既明的影子。她在自虐,但也能从未聊以自慰。她真的很难受,难受失去孩子,难受终身不孕。
出了孤儿院,沈绅候在一侧,站如松木。除了长得不一样,沈绅和沈约,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坐在车上,陶乐游神,电话响起。
竟是徐子介。她住院期间,舒心慰问过,不过舒心现在肚子快七个月,她的父亲和男朋友都挺紧张,不让她走动,舒心再担心,都只能言语上安慰。陶乐没告诉舒心她不能再生育,舒心反倒高兴陶乐又能攀上沈旧时这高枝。舒心至今不知道徐子介对陶乐的感情,不然肯定叨叨念徐子介和沈旧时的优劣。
而徐子介,她来南城一个多月,都没有联系过她。
她也没想去联系他,因为会尴尬。
现在看到徐子介的名字,她些微犯怵。她最好,徐子介告诉她,他已经找到对象了,她可以放心滚回来工作了。
犹豫再三,手机屏幕闪烁不定。在沈绅疑虑回头之前,陶乐接听:“老板。”
“陶乐,你tm还记得我是你老板啊!许意杞的案子结束了,你再不回来上班,你是不想干了吗?”
陶乐:“……”
徐子介眼观南城风景:“给你个机会赎罪,我现在站在南城高铁站,你来见我。”
“啊?”陶乐震惊,他直接追过来了?
不管如何,她打给沈旧时说明情况,先要伺候好顶头上司。陶乐心里清楚,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南城的,她终归要回B市的。她现在恨沈佳音,纵然有一天她可能理解了沈佳音,她也不会离开B市,离开她爹。
她需要工作,在徐子介威胁她时,她满脑子都是这个。
沈绅送到。
徐子介对木头人沈绅很反感,问陶乐:“这又是谁?”
陶乐不多做解释,随手拽徐子介进最近的饭店:“老板你肯定饿了吧,我请你吃饭。”
是单独的包厢。
点完餐,徐子介环顾四周:“你倒是豪气,许意杞给你很多钱,还是即将成为沈家少奶奶让你出手如此阔绰?”
“老板。”陶乐不喜欢徐子介轻慢的讽刺。
徐子介脸色更不好:“我叫徐子介。”
“徐子介,我情况真的很不好,我跟你解释不清其实也没必要解释。但我真的需要工作,我流产了,你当再给我两个月的产假好不好?两个月以后,我肯定回到工作室,好好工作。”
一分价钱一分服务。
陶乐话语刚落,服务生就进来,摆桌各种。
徐子介毫不顾忌有人在:“陶乐,你现在和沈旧时,tm怎么回事?你当初拒绝我,是你爱周准。行,你爱。可现在呢?既然是生意,生意成功了,你为什么还不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流产了?我以为我会不知道你被确诊终身不孕!你以为我不知道沈佳音是你的生母吗!陶乐,我远比你想象地要爱你。你当初听我的,嫁给我,待在我身边,难道不好吗?你现在遭的罪,不是你选的吗?就算你现在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你还是要选择在南城吗?”
徐子介原本想冷静,但不由自主拔高音调,怒气上涌。他不过出了个差,陶乐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急巴巴赶过来,真不是想看陶乐继续执迷不悔的。
“你怎么……”陶乐震惊,徐子介居然全都知道!包括她才知道,关于她母亲的秘密!
肝火旺盛,徐子介喝了一大口水,平静了会。菜上了,服务员退出去,两个人谁都没有兴致动筷。
“我怎么都知道?”徐子介平静了会,“因为我要娶你不是开玩笑。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你留在沈旧时身边,多半为了周准。你如今这般境地,他依然对你不闻不问,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陶乐反而更清楚:“老板,我拒绝你一次又一次,你为什么要坚持?”
徐子介语塞,已经料到陶乐会拿他的回答噎自己了。
陶乐柔柔一笑:“因为你爱我,可是我也爱周准啊。老板,你是知道的,余款冬出现在我生命里,逐渐占据了我整个灵魂。我以为我只爱余款冬,可现在我明白,我爱的是他,全部的他。是,我活该,我没了孩子。可我不想离开周准,他之前告诉我他要死了。我现在很慌,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也不想我现在一走了之。然后突然有一天,看到一条消息,周准死了。老板,不,徐子介,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你越这样,我越觉得, 我可以去死了。我什么都做不好,还要伤害你……”
“你全部的真心话?”徐子介自诩有金刚心,这次,忽然痛了。他无法抑制的,痛。
“全部的。”陶乐道,“你每为我做一次事,我负疚感就要深一层。老板,你我都清楚,除了我和你在一起,什么道歉都无用。可我根本做不到,的确,我和沈旧时最多逢场作戏,我不会跟沈旧时在一起的。我和谁都不会在一起,除了周准。”
徐子介忽然笑了:“陶乐,你知不知道,你拧巴的时候,我特别喜欢。没脸没皮的事做多了,我都要失去知觉了。行了,这次之后,我每次想要对你做点什么,都会提前提醒自己‘徐子介,你tm要点脸’。”
“老板,你并不是不要脸。”陶乐赶紧说。
你只是和我一样,爱错了人。
错爱错爱,终归是爱。
“别的不说了,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走,我白跑一趟,你请我吃顿大餐也应该。”徐子介道,“吃饭,不是产假吗,多吃点。”
“噢。”陶乐应道,终究食之无味。
徐子介以为,这次陶乐会动容吧。可她实在拧巴,拧巴透了顶。徐子介知道陶乐难过,难过周准的市,难过孩子的事。可他做什么,都无用。一如陶乐所说,她只会多点负疚感。何必呢?
好聚好散?
徐子介猛地觉得讽刺:聚过吗?
徐子介带不走陶乐,不愿意在南城多呆一秒钟,立刻买了票回B市。临走之前,他凝望风中凌乱的陶乐,终究逾矩,扯她进怀。
陶乐反抗,徐子介大力抵制,下巴蹭在她发顶:“别动,我才不是为了吃顿饭。你让我抱一会,你tm说两个月,谁知道你两个月后是死是活呢。”
原本挺感动的,一听这话,陶乐哭笑不得:“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把她推开,徐子介低头,在璀璨的灯火里,看到陶乐眼里隐隐的泪光。他俯身,轻轻抚过她的脸蛋,不顾她躲闪,几乎强势:“我不就是吗?”
陶乐别扭:“你走吧。”她脑子里,还是刻毒、凉薄的老板比较鲜活,有威慑力。
徐子介不再唧唧歪歪舍不得,像是在下决心,收回手,折身远去。
没机会多惆怅,沈绅走到跟前,送她去沈家。
已经很晚了,沈旧时等在客厅,其他人都不见踪影。陶乐本就不着急见沈佳音,越要见到,她心思越复杂。沈旧时在沈绅的帮助下上了楼,之后,他装作无事,领她去了房间,诸多叮嘱,很是细心。
“沈旧时。”沈旧时要出门时,陶乐忽然喊住他。
沈旧时转身,望向她:“嗯?”
“我喜欢你,是骗你的。我拿了许意杞的钱,要你和她取消婚约。你们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你也别再找她麻烦。至于你,我不希望你期待我喜欢你。”受了徐子介影响,她不想惹上情债了。她什么都不好,现在,她连一点点可能都要扼杀。
意外陶乐如此坦诚,沈旧时略略思索:“好。”
沈旧时关上门后,陶乐躺回床上,有点晕晕乎乎:沈旧时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把她扫地出门?
或者沈旧时,也是有目的的?
如此一想,她倒是畅快了很多。
时候不早,她却毫无睡意。
正思量去洗澡,有人敲门。
“谁?”陶乐问。
沈佳音酝酿,终是开口:“我是你沈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