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李迒也没太把一个哑巴小厮放在心上,只是关切地盯着綦友嘉,希望自己能说服得了他,日后见到綦友嘉的叔父綦崇礼,也好有个交代。可安亭溪的神色却被綦友嘉捕捉到了。他想起昨天安亭溪满脸是血一头撞在他的身上,眼神里却充满了倔强——好像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爬也要爬到归安来。也许,正是这样的眼神打动了綦友嘉。别看安亭溪瘦瘦小小的,可该流血的时候不含糊,想哭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即刻就能放声大哭,如此快意人生,倒让他生出几分羡慕来。唉,此刻自己也应该哭上一哭的…可…哪儿那么容易?只能把从心底翻涌起来的烦躁情绪努力咽回到肚子里去,直起腰来提醒自己——既然能从家里偷跑出来,能来到归安,就一定能走到江西找到岳统制。刚才李迒倒是提醒了他,去到那里一定要记得隐姓埋名……事已至此,先把到归安来要办的事情办了再说。这下一步该如何——且看罢。
自打昨天从灵隐寺出来走在街上开始,所有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是没有套上笼头的吉祥,完全失去了控制。如果自己在灵隐寺父母的长生牌位前叩拜请求二老保佑自己能够顺利投军上阵杀敌时,有人告诉自己,十二个时辰后会在归安县衙面见李迒,讨论该如何找到张汝舟欺君之罪的证据——自己大概认为那人一定是疯了。
綦友嘉知道李迒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尽管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努力做出一副认真考虑长辈教诲的样子来。待稍微理清思路、情绪有所平复后,便起身对着李迒行了个礼,道:“侄儿谨记世伯的教诲。我和亭溪此来,是为着李夫人查找证据之事。现下李夫人境况堪忧,连亭溪去李夫人那儿当差,张汝舟听说他是贵叔的侄儿,就想尽办法要把他赶走。贵叔虽说回杭州去了,可他已经说了,断不能贸然去见李夫人的。只能先到世伯您府上找个家里的老人儿,每天去李夫人处走动,带些消息出来,他好在外面按照李夫人的吩咐行事。”
李迒打着手势,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坐下说话。”说着,抬头吩咐安亭溪:“你这小厮叫做亭溪——(亭溪点了点头)——去把门打开。”亭溪乖乖走过去开门。就听身后李迒对綦友嘉道:“我这就让人去找吴县令,你拿着他的手谕去县学查找家姐需要的物证吧。晚上吴县令在望远楼设宴,到时我会遣人去县学引你前来赴宴的。”
“世伯,”綦友嘉并没有坐下,仍然拱着手,道:“时间紧迫,侄儿索性跟着这位差人一同前去见吴县令,可好?”
“也罢。”李迒点头应允。见綦友嘉朝门口走去,又叫了他,道:“佑隆,如果真是事出有因,我还是希望你把家姐需要的东西亲手交给她。假他人之手……”说到这里,李迒看了一眼安亭溪,才把话说完:“到底是不能放心的。”
这又是啥意思?还没等亭溪回过神来,只见綦友嘉爽快地应道:“李世伯放心,既答应过贵叔前来归安,侄儿一定尽心尽力在所不辞。”说罢,退着出了屋子。安亭溪见状,忙跟着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