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友嘉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又叹了口气,才说:“是啊,这件事我连贵叔都没告诉。早上与贵叔分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应该跟他要个李夫人的手书,或者多问一句有没有要对您说的话什么的,现在哪里会有这等麻烦?”后悔不迭之余,不由憧憬道:“脑子里就只一根筋地想着等我们拿到李夫人需要的证据便即刻赶回杭州。反正有吉祥在,我把亭溪送到杭州城郊就走。即使叔父问起,这事也不与你们大家相干。可偏偏就忽略了您根本没有见过亭溪,我也只是昨天碰巧遇到亭溪管闲事来的。见世伯您起了疑心,不得已,只有跟您实话实说了。”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在心里责备着自己的疏忽大意。
李迒听罢,也叹了口气,道:“佑隆呀,不是世伯不相信你,实在这只是家姐的门内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家姐平日里总说你人品贵重,没想到她此番遇到难处还真是你在替她尽心尽力,真不枉我姐弟二人疼你一场。不过,有些话,说到我这里,也就罢了……”李迒没把话说完,却拿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綦友嘉。
一旁的安亭溪还在琢磨这话到底啥意思,就见綦友嘉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深鞠一躬,道:“世伯放心,侄儿明白。”
听得綦友嘉如此表态,李迒似乎舒了口气,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一板一眼地啜了口茶,才又道:“佑隆啊,还有一事。既然我知道你此番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且不说在你叔父面前该如何交待,单只是出于一个长辈为着你的心,你说,我可能眼睁睁由着你去江西投军?”见綦友嘉用他那双单凤眼瞪着自己,李迒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瞪我也没用”的神情,接着往下说道:“你刚才已经告诉我要去投岳统制。我且问你,如果我如实奉告你叔父綦大人,他快马加鞭一封书信递到岳统制那里。到时候你上战场不成,说不定岳统制还得专门调遣一队人马,务求把你安然无恙送回到綦大人身边。眼下军情紧急,你这不是去给岳统制添乱吗?”这回,綦友嘉不仅瞪着眼睛一眨不眨,连嘴也张开了。
李迒又啜了口茶,道:“佑隆,本朝圣主是最礼贤下士的,你知书识理、胸有丘壑,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投军可就是把自己的前程给耽误了啊。”
綦友嘉一脸无奈,安亭溪听了这话却有些来气,南宋的第一个皇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赵构,宋徽宗的亲儿子宋钦宗的亲弟弟,呃,这一家子还真是……别的不说,赵构自己被金人追在屁股后面一路小跑,还那么多闲工夫礼贤下士——多几个像綦友嘉这样的“热血青年”不好吗?哥儿几个也不要总是玩儿命的逃跑,换换口味掉转头去杀金兵一个出其不意岂不过瘾?不要总是把像莫大叔那样不知道往哪儿跑的人留在家乡,等着金兵来了,只能死的死、伤的伤……这么在心里胡乱想着,看李迒就有些不顺眼起来,还长辈……不知怎的,亭溪想起了李清照,她说嫁给张汝舟是她的选择,为了能和张汝舟离婚,她宁愿去坐牢。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可比她这位亲弟弟硬气多了……不过这位李大人倒有先见之明,大概过不了几年,岳飞就要被那个赵构招回杭州来杀掉了,綦友嘉去投岳飞,可不是“耽误前程”……随着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偏激,安亭溪到底是小孩儿心性,一丝鄙夷挡也挡不住地出现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