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啊?你以为我整天去指认那些领导的脸啊!知道是领导就好了。”
她嘟囔:“拍马屁,横眉冷对大美人,俯首甘为秘书牛,难怪嫁不出去!”
我拿资料砸她:“说什么哪!你不也嫁不出去!”
……
领导到底是领导,我和防办的丁主任在会议室等了半个多小时,泡好的白茶冷了两茬,领导的脚步声才由远及近,姗姗来迟。丁主任像触电一样跳起来迎出门,我却在听到一个声音后像被钉在了凳子上,肯定是幻听,我昨晚睡眠不好,幻听是有可能的。
丁主任在门口说:“江处长,你好你好,感谢你百忙之中来指导我们工作……”
另一个声音说:“哪里,我刚刚到这里,不了解情况,也需要下来看看的,黄大人很忙,但他叮嘱我近期多关心一下你这边的工作,还提过丁主任的名字呢,说您做的短期预报相当有水平。”
“哪里哪里……”
……
我已经听不见后面的话了,我睁大眼睛看着门口率先走进来的那个人,穿着绿色的休闲衬衫,米色的裤子,相貌依然是记忆里一般的潇洒,施施然地进了会议室,站在首位,然后低头朝我——微微一笑。
我就听见自己的心在跳,咬着嘴唇捏着资料,暂时失去语言能力。
知道什么叫目瞪口呆吗?Thats me!
我怎么也想不通,江处长怎么会是江宁!
江宁什么时候成了江处长呢?!这家伙凭什么爬得比我快升得比我高——居高临下、位高权重地俯视我呢?
我曾经以为27岁能够成为科级干部是我人生的大成功,在我过去27年的人生经历中,能让老妈夸奖并且不多说废话的也就是当官这次和3岁那年的夏天把我的绿豆棒冰递到她的嘴巴里说:“妈妈热,妈妈吃。”
可是看到江宁这一刹那我彻底颠覆了我的思想,同人不同命啊!正所谓: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不过事实摆在那里,也容不得我不承认,在我热切的相亲和被相亲以及安排相亲的时候,有的人已经赤着脚哼哧哼哧地在政治生命上跑到我的前面去了。
我的遐想后来终于被丁主任打断,他说:“小周,你向江处长汇报一下前一阶段的工作,等下我来分析一下今年的水情情况。”
我如梦初醒,“啊”一声,翻开手上的资料,洋洋洒洒,但几乎都跟汛情无关,本来么,梅汛还未开始,今年的汛期到目前为止算得上风调雨顺,除了预报那块,也没什么可说的,预报么,说实话,我也不懂。
但是江宁那家伙也不懂,他一直看着我,边笑边点头,我只好埋头念材料,就怕被他看多了,忍不住冲上去揍他:“谁允许你那么迷迷的看我的!”
也许他会说:“要不是你迷迷的看着我怎么知道我在迷迷的看着你呢?”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那一年快放寒假的时候,我已经刻意避开江同学一个月了,其实学校那么大,只要他不刻意出现,基本上我是完全可以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但是,鉴于他高调的追求,我只能低调的逃避。
不能看着薛冰整天唉声叹气,垂泪到天明啊!薛冰那时候那样跟我说,当天天很蓝风很轻,我们坐在学校的草坪上:“我怎么看都是要长相有长相,要什么有什么,要人气有人气要贤惠有贤惠,你说那个江宁是不是青光眼或者色盲呢?要不怎么看上你了呢?”
我狠k她的脑袋,恶狠狠:“说什么呢?我是才女,外柔内刚,秀外慧中,哪里不好?看上我说明他是有眼光的,毕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了。”
薛冰又叹了口气,悠悠的:“说起来也对,那你为什么要躲他呢?接受他吧,他喜欢别的女孩子我不答应,不过是你周慧么,也勉强能够接受。”
我听完那句话心里颤了一下,很想拥抱薛冰流下真诚的泪水,但是我忍住了,只说:“那你怎么办呢?我还是陪你好了。”
“算了,我这样的大美人还怕没有男人喜欢吗?我也在担心,要是我早早的被爱情套住了,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男生要自杀呢,最近主教楼又造好了,那么高,想起来怪可怕的。”
哈哈哈……我们对视大笑,其实薛冰,真是个好姑娘。
过了几天和江宁在三食堂“偶遇”,他坐在我的对面,盯着我看,我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绿豆汤狠狠往桌子上一拍,吼:“谁允许你那样迷迷的看着我的?”
对方坦然自若,曰:“要不是你迷迷的看着我怎么知道我在色迷迷的看着你呢?”从形态到声音十足十的东成西就!
后来,后来,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学校里多了一个被我奴役的人。
我的神游很快被上座的特派员同志抓住了,他毫不留情的提问:“周科长,我想了解一些关于目前全市总的水资源量以及水质情况的问题,是不是可以请教你一下呢?”
“噢,当然,我可以给你一份详细的材料,还有今年刚刚编出来的公报,今天的报纸上也有着一块内容。”
“嗯,我看到了,但是比较简单,我需要详细一点的。”
“好,我到楼上去拿给你。”
“不用麻烦了,我跟你去一下就好,还有不少东西要请教你的。”
丁主任绝对是老甲鱼,一看苗头,马上见风使舵,整个一墙头草,当下就说:“好,江处长,小周同志在业务上是一把好手,有些方面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还是让小周单独解释比较好。”说完给了我个眼色,就开溜了。
我只好公事公办的请江大处长劳动双脚跟我上楼,到我的小小的办公室,听我的汇报。
局会议室设在5楼,而我的办公室在7楼,其实如果愿意运动一下,这一段小小的楼梯简直算不上什么,跟红军当年的二万五千里比起来,更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可是江处长同志大概养尊处优已久,定定地站在电梯门口,死也不肯往边上的楼梯迈动一步,我只好陪着他等电梯,心里把他们全家都问候了一遍,脸上还带着毕恭毕敬的笑容。
终于“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我让他先进去,自己才跟个狗腿似的进去,门一关,这么密闭狭小的空间只有我和江宁两个家伙,哪怕只有几秒钟,也让我几乎窒息,只好跟地上有人掉了100大洋一般低着头,死活不敢看他一眼,就怕多看一眼,我会花痴归来!
他却似乎不想放过我,门一关上就问:“地上有钱啊?”
“没,没有。”
“那你低头个什么劲呢?”
……
“你怎么还是那么瘦……”电梯终于到达,他也就此放过我了。
我长出一口气,居然还有那么点遗憾。
江宁这家伙总是嫌我瘦,说我跟芦柴棒似的,总让他想起万恶的资本主义。多少年前的春天,他端着一张愤青的脸孔在西湖边上的某一棵柳树下面说:“周慧,你太不仗义了!”
我被他这句话从眼前的美景中呼唤了回来,回头问他:“你又怎么啦?今天风和日丽的,也不像个犯病的日子呀!”
“去去去,说什么呢!咒我对你有好处吗?”
“那你犯什么唠唠呢?”
“你做我女朋友那么久,也不多长点肉,抱起来连个手感都没有,你就不能多吃点长胖点吗?”
“滚开,男人怎么都这样,出门骨感,回家0感,美得你呢!”
“我也没那么大要求,再说我们不也没上床吗?我只要你0感就好了!肉感等以后上床了再说!”他坐下来靠在我身边右手楼我,“太瘦了对身体不好,稍微长一点点肉,我不需要你像模特一样的身材。”眼里的温柔几乎将我溺毙。
……
那时候真是他妈的——幸福啊!天是蓝的,水是绿的,花是香的,连短消息发出去都是有人回的,可再看眼下,江宁大咧咧的坐在我的办公椅上,左看看右seesee,东摸摸西翻翻,哪里有点点市领导的样子,好在姚工下午有个现场工作会出去了,要不然让我这脸往哪里搁?强烈的对比啊!人生就是在对比中幸福的,对比从前,我感觉到了地狱一般的痛苦。
江宁翻了半天东西,终于收手,看见办公室门完全敞开,走过去将门虚掩,然后朝我走来,我紧张兮兮的想:这家伙不会要在这里对我伸出罪恶的咸猪之手吧!要是被人看见我们在这里那个那个,怎么办?
越想越恐怖,涨红了脸捏了本公报就往办公桌后面撤退,不想下一秒他就干脆凑到我面前,拉我的手拿走公报,然后转身做到会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摊开笔记本:“紧张什么?会客时将办公室的门虚掩是种礼貌,你都当科长了,这还不懂?”
……
“干什么,过来呀,怕我吃了你,我要吃也不会在这里吃呀,也不是没吃过。”
……
“再不过来我就走了,我会给你们局长打电话的!”他看我,目光炯炯,眦着牙齿狞笑。
我在他的威胁下不甘心不情愿的坐在他的身边,手把手的开始指导他关于专业方面的常识,其间他扮演了一个很认真的学生,偶尔拉过我的手看看,有时捏一把我的头发玩玩,却总在我气急败坏的时候问几个关健的数据叫我的怒气无可奈何落花流水。
等到他要的东西终于问完以后我不自觉地说了一句:“我有没有说过我很讨厌中文系的人?”
“说过,2001年10月的时候,你说很讨厌中文系的,尤其是一个叫江宁的。”
“那你还招惹我,还不快滚!”
“可我觉得你口是心非,那时候你挺爱我的。”
“滚开,别净拿当年说事,忙着呢,当领导你稀罕了?!”
“你不叫我吃个晚饭你们局长会怪你的,小周。”他笑眯眯的看我,居然还抛了个媚眼。
我倒突然想起吃饭的事情来了,问他:“薛冰找你吃饭你为什么不去?”
“你希望我跟那些觊觎我美色的女人吃饭吗?那未来一个月的早、中、晚餐,加上夜宵,你是没有机会跟我吃饭了。”
“臭美,一边去,等下我们丁主任会很乐意陪您吃一顿简单的便饭的,江处长!”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身不理他。
这家伙却like a打不死的小强一般走到我的身后,抓我,声音低沉:“我只想跟你吃饭。”
……
形势所迫,当晚我还是在丁主任的陪同下与本市最年轻的江处长共进了晚餐,席间他与丁主任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在丁主任的循循善诱下差不多连小时候用了几块尿布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可当丁主任问:“江老弟,现在大家喝酒不谈工作,你就是我老弟,我大几岁也可以当个兄长了,要不跟大哥说说,老弟你的个人大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江宁突然放下酒杯,一语不发,半晌才对丁主任说:“谢谢大哥关心,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饭吃到这个份上,白痴也看得出来气氛从白热化走向冰川期,丁主任明白这近乎套的太过了,当下也不说什么,几分钟后,叫了服务员签单,与江宁携手走到大堂,关切地问:“江处长是不是需要派个车子送您回去?”
“不用。”他摆手,“我自己走,我喜欢走路。”
“那江处长家住在哪里?顺路的话我陪您走走。”
“飞白公寓。”
“哦,跟小周家在一个小区么,这样好了,我们周科长本来也是走路上下班的,正好可以陪江处您走走,你们好像还是校友吧,我就不夹在当中了,你们也好聊聊天。”这家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把个大包袱往我身上推,自己轻轻地离开,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和江宁同志就这样在街上散步,已经多少年没有了?我掐着指头算,当年生出来的孩子现在也能满地乱跑了,咱俩那么些年没见,他怎么能装成没事人似的冒充熟人醉酒搭在我身上呢?
第101次推开那颗猪脑,我终于发飚:“姓江的,大庭广众之下,你调戏我呢?我还指着嫁人把送出去的红包都拿回来呢,你不要毁我的名节。”
因为声音太大,一时不察周围情况,最后发现我这一阵发飚没有换来江宁的迅速反应,倒是引来不少人民群众奇异的目光,我只好讪笑地拖他到路边的凳子上坐下,避开诸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充满关怀的目光。
某只在我的三个响亮的巴掌之后终于不得不重返人间,第一件事情就是抓住肇事者的手:“你怎么对我下这样重的手?”
“谁让你喝那么多呢?刚才不挺能装的吗?这下不行了,叫你喝!”
他却忽然笑了,眼睛闪亮闪亮的,就让我想起当年的儿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扯了,说重点,他的笑容里哪里看得出半点醉酒的痕迹,也合该我傻,我这么些年受党和人民的酒精考验愣是没长脑子,都混到他那境地了,没有斤把高度可能吗?这才一瓶红酒算个P啊!
又被骗了!
他笑得灿烂,老娘我懊恼得厉害,终于听江某人开口说人话:“还这么关心我,到底是老婆好。”
“谁是你老婆呢?我们不早就离婚了……切,被你刺激得我都少年痴呆了,是分手。”
他猛地站起来,推开我,冷冷地说:“那是你的感觉,从来不是我的!我现在告诉你,你要嫁人,只能嫁给我江宁,不许你继续朝三暮四的到处相亲!”
然后走到路边,打了一的士离开,全过程不过一分钟,而我当场懵掉,等到回过神来,某人某车,逝去无踪!
这是什么世道啊!我在街边跳脚,为什么江宁那家伙耍酷的时候一招手就有出租车停下来,跟有导演安排好了似的,我却在路边几乎连大腿舞都dance了,还是等不到一辆taxi?!
万能的苍天啊!赐给我力量吧!给我一辆出租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