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人上朝去了,此时不在府中。你们先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将书信拿给夫人看。”就算主家不在,若是夫人接见,也理应请客人去偏厅等候。但是赵府治府严格,来路不明的人别说偏殿,若不是因为下雪,她们还在门外站着呢。
月纱拦住了门房,悄悄塞了一小锭银子在他手里,“不碍事的,我们就在这里等赵大人回来,就是给您添麻烦了。”
她们毕竟是赵大人拐着弯儿的亲戚,六婶婶虽然提过她哥哥是个热心肠的人,但是只字未说过赵夫人的情况。她还是得留个心眼,书信只有一封,若是赵夫人拿了后不愿意接待她这个拐弯亲戚,她倒是自由了,只怕娄氏那里就要翻天了。
门房在门口工作多年,见过的人多,很快就想到估计是敖城来的亲戚想投奔大人,不愿和夫人直接撞上,见对方出手大方也就乐呵地同意了,反正他既不违规又有钱赚。
赵大人真是公事缠身,直到太阳西垂才回来。
婉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在月纱背后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为什么要跑到京城来遭这份罪。
“大人回府!”门房喊了一嗓子,赵夫人和几个小妾都出来迎接。
月纱这时带着婉儿小跑到赵学亮跟前,屈身福礼,“赵大人好。”
赵学亮四十有八,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看起来风华正茂,说他三十四岁也不为过,只是双鬓有几根不明显的白发。
“你是何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突然出现的两个小姑娘身上。
月纱规规矩矩地用双手将信件递给赵大人,“晚辈姓秦,名月纱。晚辈的六婶婆是您妹妹,这是她托我从敖城带给您的书信。”
赵学亮接过月纱手中的信,确实是妹妹的笔迹。“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先去厅堂稍坐,我换身衣服就来。”
赵学亮一定会在“换衣服”期间将书信看完,再出来和她详谈。
月纱并不想让赵大人帮忙张罗亲事,她甚至还有点害怕赵大人若是热情地要马上把她嫁出去。她来赵府第一是为了让镖头回去后好交代,第二是希望如果日后秦府有书信寄到赵府,希望赵大人能够帮忙圆谎。至于她,已经准备好先住在客栈里再找宅子了。
“既然我是你长辈,那我就叫你月纱了。”赵学亮换好便服从后面走进厅堂里。
月纱站起身来应道,“赵大人。”
“你也别叫我赵大人了,论起辈分,我也算叔公吧。”
月纱颔首,暗道赵学亮果然是个热心肠,怕月纱尴尬不便,特地先把双方从称呼上的距离拉近。
“我妹妹在信里说,你是来京城谋求亲事的?小姑娘勇气不小呀!”他坐在主位上,下人立刻将热茶端上桌。
“叔公说笑了。其实,正是因为我娘亲在家一天到晚为我张罗婚事,我才决心跑出来的。说出来也不怕叔公笑话,”月纱做出害羞的少女状,“我只想为自己选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郎君,不想随随便便就嫁人了。所以,”她眼巴巴看着赵学亮,像纯洁无瑕的小白兔,“我的亲事请叔公不用过于操心,待我觅得良人自会请他提亲。我也不会在叔公府上叨扰,就在外面客栈小住一段时间便罢。”
赵学亮闻言果然笑了,“说什么胡话,我怎么能让妹妹托付的小姑娘只身一人去住客栈呢?说得像我赵府养不起你似的!傻丫头,住客栈哪能找到好郎君,他们见你无依无靠的,不骗你才怪了。”
这口气和娄氏像极了。
“你呀,就住这里,明天你还可以和秀言、秀语她们一起上课。多学学东西好婆家才会满意你。”赵学亮说着又显示出了长辈的威严,“至于亲事可以不急,慢慢挑。”
月纱本想谢绝,她才不想跟着上课呢,读书还好,若是女红刺绣,十个手指头都不够她戳。但她又想到,赵学亮这个户部郎中官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到底和朝堂挂钩了,再者若是他举家参与的宴席活动,说不定是她踏入政界的好机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叔公。”
“走吧,咱们用膳去,顺便认识认识你家里的人。”他起身让下人去给月纱准备房间,顺便让人去小姐们的房里取件厚实的袄子来。“秀言的衣服,你先穿着。”
因着月纱的到来,赵府久违的三世同堂一起吃晚饭。大部分时候都是各院儿自己吃自己的。
十几个人围成一桌,挤是挤了一点,但是挺热闹的。
赵夫人肖氏,光是眉眼看起来就是个绵里藏针的人。相由心生这个词绝不是胡编乱造的。月纱经历过那么多任务,见过那么多人,还是比较善于判断的。但是即使看起来心善的人,月纱也不会十分相信,顶多三四分,像赵夫人这样的,对方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赵学亮的嫡长子赵培涯,善做学问,在书院做教书先生,每年参与科举的出题与评审。他妻子刘氏长得很漂亮,嫡长子赵敬河前年参加了科举,结果不理想,正准备再战。
次子赵培礼,善武,现在是城门统领。赵培礼妻子病故,正在考虑是升一个小妾呢还是再娶一个续弦。他的唯一的儿子赵敬江与同窗去郊游了,所以晚上一起上桌用膳的是女儿秀言。秀言穿着蓝色锦缎棉袄,头上插着珍珠步摇,耳朵上挂着珍珠耳环,小脸白里透红,双眼大而有神,顾盼生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赵学亮显然很喜欢秀言,一见就说珍珠与她何其相衬,越长越水灵,十分可人。
三儿子赵培荣,既不喜欢文也不喜欢武,就喜欢捣鼓手工艺品。据说家里新换的椅子都是他设计主导制作的。赵学亮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一个手艺人,所以赵培荣在父亲的协调下去了工部,据说做得还不错。赵培荣的妻子燕氏看起来性格温顺,她看赵培荣的目光总是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不过赵培荣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冷不热,不知道他是不喜欢燕氏还是单纯地对谈情说爱不太感兴趣。赵培荣的儿子赵敬湖今年才十三岁,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他在桌上一直闷头吃饭,对饭桌上的话题一点也没有兴趣,回答赵学亮问话时态度恹恹的,像进入叛逆期的小屁孩儿。
如果是现代小孩儿的话早就掏出手机来了,月纱心想。
赵学亮对赵敬湖的态度很生气,但是碍于月纱在座,也不好发脾气,只得反复跟赵培荣夫妻说规矩要从小学好的话。赵培荣对赵学亮的态度和赵敬湖有些相仿,都是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