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和他的婚约,若是不出意外,她会成为他的妻,同他一齐读书,两人作诗嘱文,在院子中栽树,他去赶考,她就扮成男子随他一同去皇城赴考,要看紧他不被良渚的姑娘瞧了去。
可悲,婚约不是婚约,是催命符。
旁人的婚约这般幸福,她的婚约,人命搭了一条又一条。
想了想,她从袖中掏出同僚的那块镀金吉祥石,方方正正,笑着塞入口中。
又往前小步慢走了数十步,她不敢走得太快,怕他在人群中找不到她。
青衣玉簪,悄然倒下。
有老妇掰开她的唇齿,亲眼看见了挡在她喉咙间的那块金子,想要救她,却怎么都拿不出那块金子,大声道,“来人啊,快来郎中,这儿有位姑娘吞金自尽了!”
四下的人都围过来。
他推开人堆,云纹花灯落在地上,无人去捡起。
孙卿臣抱紧她,再次去嗅她身上那种干净的气息,那种可以让他心神安定,在战场上迷恋了多年的气息,即使是血腥味冲天的战地,只要想到沾着兰草和参药的这种气息,他就不会再心神不安。
可那种气息消失了,她变得冰冷。
什么都消失了。
“我说两条人命,你就给我两条人命,怎么不见你从前如此守约?”他自言自语道。
“若你守约,怎么不守婚约?”
他得了什么呢?只得了一具尸体。
她和他,一死一伤,究竟是错在谁人,孙卿臣不知。
如同一条巨蟒缠绕小兽,他将她抱得越发紧,似乎要刻入身体中,和她融为一体。
人群渐渐散开,四下尽是言语。
有人道,好好一个姑娘,这般想不开,可惜了。
还有人说,定然是那男子负了她,她才会寻死。
……
只有一个手持山水折扇的男子摇了摇头,“作孽啊……”
不停地往前走。
他每走一步,身后那个女子都要跟着一步,与此同时,女子手腕上的银铃作响。
她道,“我已经帮了你,还不把这狗铃铛摘下来!”
男子道,“客气些,说不定我还考虑考虑。”
“姓闻的,别以为我怕你,再不给我解开……我……”
他挥袖一过,女子竟变成了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铃铛你就戴着吧,好看。”他笑。
“你!我杀了你信不信!”
“你可比季斐裕吵闹多了。”
“我祖父的名字你也敢直呼?!”
“他在的时候我就敢,他如今不在,我更是敢。”
季离忧气愤,“我迟早把你这破铃铛给你拆了。”
“希望你早日做到。”
“你这个老妖精,我诅咒你早死。”
“诅咒吧,我正愁着死不了。”
“你说说你这么缺,一天天还不死,老天不开眼!”
“我怎么缺了,我日行一善,数十年如一日,谁能做到。”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了赵兰因和孙卿臣的前世,那四方纹刻吉祥金块可是他们的定情之物,这一世,你居然让她吞金自杀,真是恶毒。”
“冥冥之中,都已经写好了结局。”
“狗屁,尽瞎扯吧你!”
“小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告诉你,我还有比这更难听的,你再不把这狗铃铛摘下,我找黑狗血泼你。”
“你说这铃铛是狗戴的,你如今戴着,那你不就是狗?”
……
掉在地上的云纹花灯被风吹的翻滚几圈,掉在了丛中,灯已经灭了,花灯上的字若隐若现。
纸上写着。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