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兄,我没事,只是有些疲倦,所以睡得久了些。”季离忧穿上衣服,走到门口同他说话。
说书人守在一边,没有什么表情。
前一刻,他还和这个叫卫琅的人剑拔弩张,此人并非良善,却在季离忧面前装作一副儒雅温谦的模样,说书人本想教训他一番,估摸着季离忧猜出了他的想法,这才连忙穿了衣服出来。
说书人推开门,自己走了进去。
卫琅低声问他,“昨夜你受伤了,我本想让大夫上去,可你师傅说,你并无大碍。”
季离忧知道他都能听见,点点头说,“是,我确实无碍,多谢卫兄费心了。”
卫琅道,“只要你没事就好,我午后就要启程回东胡,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走得这样快?”
“是,原就是为了些私事,得遇季兄,三生有幸。”
什么肉麻的话从卫琅口中说出都显得非常真挚,季离忧现在相信了什么叫一见如故,他和卫琅从前并不相识,只是短短几日,他们两个便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卫琅又道,“要是你以后路过东胡,可以来失韦草原,我带你去看海子。”
“那是什么?”
“是草原上的蓝宝石,是失韦人的命脉。”
“这般说来,总是要去看看这颗蓝宝石,若是有缘,我定会去东胡寻你,一起去看看你所说的蓝宝石。”季离忧笑道。
“季兄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写信给我,我定会鼎力相助。”
季离忧想了一想,“以后有没有事小弟不知,但当下有一件事,不知你可否施以援手?”
卫琅叹道,“你所求,于我而言并非难事,可我想知道,你为何一定要知道?”
“卫兄果真有些未卜先知的本领。”
“未卜先知是神氐的仙法,我只是略通皮毛,你若是想知道,为何不问你师傅?”
季离忧向门里看了一眼,“我才不问他,谁知道是真是假。”
门咯嗞一声自动关了,季离忧站在门外,和卫琅面面相觑。
卫琅笑了,“看来,你把你师傅惹生气了。”
季离忧说无碍,“他日日都气,要是有一天不生我的气,那才是奇了怪。”
两人笑着去了卫琅的房间。
卫琅拿出一只雕刻莲花和游鱼的铜碗,倒扣在桌子上。
季离忧笑问,“你不用龟壳?”
卫琅摇头,“我这是射覆之术,同你们中原不太一样。”
季离忧纠正他,“过了离耳,伯虑如何还算得上中原?”
卫琅将碗移动,从左到右,“你现在觉得,这碗下是什么东西?”
季离忧乐了,“你扣了空碗,耍我玩儿呢?”
“不是,有东西。”卫琅正色。
“真的?”
“嗯。”
“我怎么知道里面有什么?”
卫琅无奈,“我不是让你想想吗?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
季离忧看着倒扣的碗,倏而道,“银铃。”
卫琅的手放在碗后,在碗底用指尖敲了一下。
“若不是银铃呢?”
“樱桃冰雪。”他道。
“樱桃冰雪?”卫琅一惊。
他的手颤了一下,继续道,“银铃和樱桃冰雪外,还有第三样,你说说是什么?”
“甲片。”战士盔甲的碎片,季离忧心道。
卫琅掀开铜碗,下面只有一只断了的簪子。
“都不是。”季离忧道。
“我让你猜,并不是让你猜清楚,我只是要让你想。”
“那我现在想了,你能占出什么?”
卫琅眉间倦怠,“也许,不是什么好事,很乱,我现在一时也看不清你的命格,而且,最奇怪的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何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在我面前,可我占卜出来的结果是,你并不在此处。”
季离忧听得云里雾里,突然听见门外说书人道,“马车到了,我们回茶馆。”
季离忧起身道,“算了,你看不清楚,我也不强求,命这种东西,我本来就不信,只是求个心安。”
“要是我今日说出的话,让你不心安,你还听吗?”
季离忧眉眼一弯,笑答,“那就不要和小弟说了,日子得想着好的过,你和我说那些让我不痛快的话,我以后要是想起来就难过,那就不好了。”
卫琅点头,“是这个理,你不知道也好,省的以后每走一步都要瞻前顾后,要知道,没人可以准确预知下一瞬会发生什么,或是另外一个世界会发现什么,这千千万万个世间,有千千万万和你一样的季离忧,他们什么都不知,也同样过得很好。”
他在暗示他,季离忧当然也听明白了。
“你要小心外面那个。”卫琅提醒。
“为何?”
“他并非凡人,但你相信我,他也绝非仙躯,若说是妖怪,我也难以判断,他并无妖气。”
季离忧说,“当然是妖怪,是个老妖怪,都窝在三七茶馆多少年了,就算是常常出去走动,走得远了,也还是要回来。”他并不怕他。
卫琅见他不听劝,又道,“将他当做友人可以,但其他,最好不要。”
“你什么意思?”
“你对他动情了,不是吗?”卫琅一语中的。
“又如何?”
“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亦邪亦正,要是可以,最好离他远一些,免得殃及你和你身边人。”
说书人也许听见了,也许没有,他默默转身走开。
季离忧道,“那可不行,离了他,三七茶馆便不再是三七茶馆,季离忧,也不再是季离忧。”
他说告辞,匆匆赶上说书人。
“你走太快了,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