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季离忧醒来,身边早已没有了说书人的身影,腰间的伤口也已经不见,他隐约记得说书人和他说了很长一段话,他问了说书人很多事,可细细想来,却什么都记不得了。
季离忧暗自骂了一声,“言而无信,说好不消除我的记忆。”
外面解厉已经等到了现在,“公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季离忧自问和季善敬的母亲从未说过话,怎么今日她要找他过去。
难不成是季善敬这厮颠倒黑白,说他伤了他?
到了前院,果然见季夫人正在等着他。
季离忧禁不住疑惑,是不是真的要找他麻烦。
“到我跟前来,走近让我看看。”
季离忧只好慢吞吞走近了,听见她向着诸位夫人说,“瞧瞧这孩子生得真叫玲珑剔透,简直像是个美人坯子。若不是自小养在外郡,恐怕早就名满良渚了。”
木夫人瞅着季离忧,觉着这个小公子眼似星辰,眉若远山,一表人才,遂不停地对着季夫人夸赞季离忧。
季离忧何时见过这种阵仗,搞不好就是给他找亲事,他又不便得罪季夫人,只好将头垂得低低,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对策。
这些夫人们,都是世家贵族夫人,有人穿着一件海云纹如意锦缎裙,季离忧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三七茶馆一个月不停地接客也买不起一件这样的锦缎,又见这些夫人挽着盘龙髻,鬓发如蝉翼,即便妙龄不再,也掩不住这些夫人身上的贵气。
季离忧倒也不是害怕季夫人,他就是不好意思被这些夫人们挑挑拣拣。
可是季离忧也不得不承认,面对季夫人时,总是有一种压迫感,她笑得得体,如今也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但季离忧就是没来由地心慌。
不一会儿便有孟家的人问季离忧的生辰八字。
木家的打趣说,是不是看上了,要说给孟家的小姑娘做夫君,众人都笑了起来。
季离忧也听见了木家的夫人对孟家人说道,“婉隽,三思啊,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给女儿相了个无官无爵的孩子,不知道在背后又说你家姑娘什么闲话。”
木夫人说的句句在理,孟夫人有些打退堂鼓,她甚至在想如何安慰女儿,让女儿再寻个如意郎君。
“这孩子打小在伯虑野惯了,不曾有人管过,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父亲也没在身边多留几年,可怜啊。”
季夫人这话本是说给夫人们听的,眼睛却不停地瞟着季离忧。
季离忧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就是想借着这些女子的口说出他身份卑微这个事实,她要让他明白,良渚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世家也绝非他想象得如此简单。
听罢,季离忧微微一笑,不卑不亢,“若是今日要为离忧说亲,那离忧要先谢过夫人这份大恩,但夫人说错了几件事,我一不是在野地里长大的孩子,二也不是无人管教,我有父亲,有师傅,自小诗书嘱文,世家礼节,骑马射箭,一个都不落,多谢夫人怜爱离忧,但离忧不是可怜的孩子。”他说这些话时候并未低头,抬起头说清楚了每一个字。
她想折辱他,他又怎么会束手无策。
“你虽是个好孩子,凡事还是看命。我不会让你离开良渚回到伯虑那偏远之地。你以后就留在季府,帮你哥哥一把,他平日里事务繁忙,若是忘了什么,你记得提醒提醒他。”说这话之时,季夫人和一个普通母亲一样,藏不住的担忧溢于言表。
季离忧正想说自己也不会在良渚多留,等祖母过了寿宴,他会自行离去。
季夫人忽然问道,“你心中可有喜欢的姑娘?”
季离忧摇头,“不曾,离忧还没有想过成家之事。”
季夫人笑道,“去,把公主请来,和离忧见一面,我们这位棠硕公主,天真烂漫,离忧见了,定会喜欢。”
季离忧眉头一皱,心道,“棠硕公主身份高贵,又和季善敬早生情愫,他母亲却为何将公主推给他?”
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苒苒轻移莲步而来。
苒苒和季离忧昨日方才对上,季善敬又因她之故伤了他一剑,再见面,苒苒尴尬不已。
说了几句话,苒苒便清楚地察觉到了季夫人的意思,她不悦道,“昨夜睡得不好,倘若夫人无事,本宫想早些回去休息,不必行礼了。”
季离忧见她翻了脸,忍住笑意,也道,“若夫人无事,离忧也先行离去了。”
季夫人见这二人并没有目光交流,未免可惜,本以为世家女子大多都看上了季离忧这张面孔,棠硕公主应该也会喜欢,没料到棠硕公主看也没有多看一眼。
她只好僵着脸让季离忧也走了。
季离忧前脚刚走,夫人们也大多散去了,都看出了棠硕公主不喜,又没有几人真的想把家中贵女许给这样一个养在外郡的公子。
只有木夫人还在,她一向同季夫人交好,“我觉得这孩子年纪虽小,可为人处世却不落下风。怕是比他稍年长的人也不及她的稳重。”
“这倒也在我意料之内,他从小在外面长大。早早成为了伯虑季家的家主,自然是有几分担当的孩子。但你看到了吗?方才我说中了他的痛处,他应对我时,那股狠戾劲儿,藏在心底,面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季夫人道。
“难道你就不怕这孩子以后夺了善敬的势,到时候你可就追悔莫及了。”
季夫人笑得有些得意,“他是个聪明人,就是地位再高,他在善敬面前也得低着头做事。再说了我们善敬非但是嫡长子,还是如今的季家家主,背后终究有老夫人撑腰。”她说到撑腰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齿说。
“夫人此言差矣,这一次老夫人将他召回良渚,就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终究是养在伯虑的孩子,但你可别忘记,他是你那曾为良渚首丞的老公爹在伯虑留下的孙子,再不济,善敬和他也是同一个祖父。”木夫人本只是想提醒她一句,可说出来却有些威胁的味道。
季夫人叹气,“我不希望老夫人不分是非,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脾气,他得明白这家里如今谁才是主心骨。没有我儿,料季家在朝堂上也不好立足。”
木夫人点头,“其实,我想老夫人待这孩子不一般,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那副面容,我听木家几个曾见过季丞的人说,那日在孟家见到季离忧,当真是慌了神,这孩子居然和季丞有八九分相似。”
季离忧倒是一刻都不想在季府多留,但他暂时还没有想过离开,这良渚的谜题太多,他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手在操控着自己,仿佛他身后有无数条细线,那人正在背后拉扯傀儡线。
季离忧只希望,等到找到最后,这一切不会同说书人有关。
他想去客栈找说书人,但是却得知他并不在客栈。季离忧纳闷,到底去了何处,他在良渚难道还认识别的人?
只好憋了气,在良渚自己乱逛,他手上的铃铛作响,惹来几个男子打量。
有男子孟浪,见他戴着银铃笑道,“小清倌,不如一起去前面玩玩?”
季离忧闲着无事,勾了勾手指,故意道,“这样吧,要是谁能将我牵走,我就跟着他走。”
他自然有信心这些酒囊饭袋绝对牵不动他一下,他练基本功就练了许多年,下盘极稳,一般人都不是他的敌手。
就在其中一人真的要去碰他的手之时,一把折扇忽的将那人的手打折了,痛得他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拿东西砸他。
扇子的主人不怒不笑,“还不快滚。”
几个人正想动手,季离忧劝道,“再来一百个人,也打不过他一个。”
见他果然气定神闲,拿不稳主意,众人都吓跑了。
季离忧嗤的一笑,“没有贼胆,倒有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