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她突然觉得膝盖上一阵剧痛,长剑已重重地敲在她的膝盖上。
她当即跌下,伏在地上。
季离忧敛声道,“你当家的,是谁?”
忽然,剩下的两个尼姑中,有一个叱一声。
季离忧再看,方才奉茶的尼姑,此时已经被挟持。
地上这个是翻不出花样了,季离忧用剑指着她道,“出家人,杀生不好吧?”
她啐了一声,“我呸……”
季离忧看着她道,“你和她,你们不是出家人,只有她一人是。”
尼姑道,“实话对你说,你要找的人就是她,但你要是敢伤害我师傅一下,我就立刻杀了她。”
季离忧点点头,“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要我怎么做呢?”
她道,“将你的剑放下。”
季离忧看了一眼奉茶的尼姑,轻轻把剑丢在地上,“我都照做了,那你就不要害人性命了。”
他摸了一下腕子上的铃铛,心中有些打鼓,要是过一会儿那女子不看他的眼睛,他要如何惑她?
才放下剑,一柄剑已向他刺来。
剑刺的地方,全都是季离忧的要害。
眼见季离忧如燕子般灵活,这女子彻底怒了,揭下脸上的面具,满头大汗。
皱巴巴的老者面具下,是一个极妖艳的女子,额头上清汗如露。
她恼羞成怒,一剑对着季离忧的手臂便砍,季离忧看着那面具分了心,他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完美的易容术,连声音也能仿得如老者。
他随手一抬,银铃撞上这女子的长剑。
“咯”的一声,这把精制的长剑,竟折断了。
女子的虎口已崩裂,满手是血。
季离忧见罢,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铃,连刮痕也没有一处,他挑衅着摇了摇铃铛,“我都拿这铃铛没有办法,你要是能给我劈开,我还得感谢你。”
倒在地上的老尼眼睛里那种仇恨、怨毒之色,季离忧看得出来,但她却不是在看季离忧,而是他手上的铃铛。
季离忧道:“你认得这银铃?”
老尼咬着牙,冷声道:“我认得这铃铛的声音。”
她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来自地狱中的魔咒。
“活人不该戴着这铃铛。”
季离忧道,“好晦气的话。”
“你可知,有多少人,为着这铃送了命,但是他们都是蠢货,因为他们只知形,不知声,没有人听过这铃铛的声音,也没有人辨的出,只有我一人可以。”
季离忧一向知道说书人神通广大,从哪里找来这个铃铛束缚他,他也不甚好奇,略敷衍问了一声,“为什么?”
她道:“因为就是这铃,毁了我的一生。”
季离忧见她可怜,“一个小小的铃铛,你也能委屈成这样?”
“当然不是。”
她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道:“你可知你手上的铃铛是何物?”
季离忧摇头,“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女子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季离忧被她吓了一跳,“阿婆,你可别哭啊,我……你要是想要,我回头摘了下来就给你,别哭……我……”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手中却挥动长袖,一根银丝直穿奉茶老尼的心口。
季离忧亲眼看着奉茶老尼倒在了地上,心口渲出一片红色。
他方才明明听懂了她的暗示,也知道她是想要他逃,但是他没有,他太自大,想要看看这个假尼姑到底在耍什么心机。
是他错了,也是他害死了她。
季离忧越发后悔,他到底为什么来找她,如果不是他来,是不是她就不会死在她手下。
季离忧挥剑一斩,地上多了一具枯瘦的干柴,就像是在潜鳞馆遇见了那个老者。
怪不得她说,她要为人报仇,原来他们都是一家的。
女子瑟瑟发抖,她蹲在地上搂住了自己的膝盖。
季离忧转头便走了,没有再去看她。
卫琅来的时候,夜色正深沉,季离忧早已走了。
他只看见了地上那具像是花木的尸体。
安木达拉住他的衣角,“你到底来找谁?”
卫琅轻抚着她的肩,道:“本来想要杀这人,但想到她已经死了。”
安木达仰起脸,用一双比秋星还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道:“有人帮了你,你不必脏了手,为何还愁眉不展?”
卫琅轻轻叹了一声。
“我认出了这是谁的剑法。”
安木达问道,“是你那个叫季离忧的朋友吗?”
“你怎么知道?”
“你说过,他用剑的时候总是喜欢支棱剑身,又不忍心在人身上旋剑锋,这样做,留下的伤口就会很小,你说过,他一向不喜欢伤人。”
卫琅点点头,“你说得很对。”
安木达叹息了一声,道:“我不懂,为什么这一次他杀了人呢?”
“也许不是他杀的。”卫琅替他开脱。
安木达道:“我只知道现在这里死了两个人。”
卫琅冷声道:“就算她不死在别人手里,也会死在我手里,他们逃不掉。”
安木达皱眉道:“你生气了?”
卫琅不应。
“你在生我的气?”
“不是。”
“你在生自己的气?”
“是啊。”
“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呢?”
卫琅沉默着,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道:“他本来,应该是个手上干净的人。如果我把知道的告诉他,他也不会到处寻他想要的答案,也不会遇见这样的事。”
“什么答案?”
“我只知细枝末节,他想要知道的全部,我也不甚清楚,如果只把我知道的皮毛告诉他,也许会错误地引导他。”
安木达在听着。倏而走到了尸体旁,从她袖中拿出了一节银丝。
“希望你的朋友没有受伤,因为我看见银丝上有血。”
过了半晌,卫琅和安木达也离开了此地,她忽又叹道:“你的朋友真讨厌。”
卫琅问道,“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安木道直言。
卫琅怔住。
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想多了。”
安木达的神色很黯淡,缓缓走到他面前,将他的手握住,闭上眼睛道:“不是我想多了,是你,你现在想得很多,你头脑很乱。”
“安木达……”他撤回了手,“不要读取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