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俅宫乱后,大业传来消息,业皇病重,尚未留下遗旨便崩了,按照立长的惯例,大皇子早年夭折,皇室中最有资格的便是二皇子,即是明康公主的胞兄。
“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你觉得呢?”公羊协问郦修宁。
郦修宁提醒道,“陛下莫忘了正事,这是一击击溃大业,收复北俅百年遗失的土地。”
“我没有忘记,你千辛万苦带回这个小东西只是为了借此要挟她的兄长……有赵势的确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但他是个好哥哥,相信不久,他便会要求我们交出他妹妹。只是,你算的正巧,果然有赵狗贼短短一年便病入膏肓,将皇位不情不愿留给了一个草包。”公羊协道。
“我不是算的准,只是看得准,想要他命的人,恐怕不止中宫那位皇后娘娘。”郦修宁眸色一深。
“这样说,你知道是谁杀了他?”
“现在这个答案,还有什么意义,被踢开的石头,便不算是挡路石了。”
许久,道一句,“明康公主……还好吗?”郦修宁看似不经心一问。
“你担心她?”
“要是她死了,你拿什么作筹码。”
公羊协不屑,“没有她,我照样可以踏平大业,杀光有赵一族。”
“不过,既然有捷径,为何不走?”
“她不吃不喝,就算是我想留她的命,她也活不久了。”公羊协道。
“她会是你一颗很好的棋子,等收回了大业,笼络人心,少不了这位明康公主,不要太过任性,免得最后一事无成。”
公羊协冷笑,“用得着你废话?”
“要不我还是带她出宫住,她生性胆小,又体弱多病,没有那么容易听你的话。”
公羊协摆摆手,“等我玩腻了,就把她给你。”
“随你,但是她的命,在与不在,对你而言,还是有些分量的。”
“你一点也不在意我对她做什么?”
“我既都说了随你,便与我无关,只要你打下大业,灭了有赵氏,那便达成我的心愿了。”
“所求唯独此?”公羊协不信。
“此生所求,并无其他,只愿见到你收复大业一天到来。”
公羊协无奈,“到底我是北俅的王,还是你是,我们两个倒是换了个位,我不急,你急得慌。”
“你既然不愿意让我带走她,就自己留着吧,只是玩得疯了,别找我给你处理后事。”他道。
殿中空荡,小公主窝在床腿边,缩成一团,风从肩膀扫过,透杀深骨,她不肯穿北俅的宫裙,内里仍旧是薄薄的一件春衣,是来时母亲放在她手边的,这件春衣不是用来穿的,母亲说,是平安衣,可保护她逢凶化吉,一路顺当。
薄薄一件紫纱春衣,从头到尾,看不见一处针线的接缝,这样好的手工活,一向是大业绣娘的绝活,七国之内,大业的绣工,举世闻名。
今日那个长得很凶的男子捏住她的下巴调笑说,“要是寡人来晚一步,你可就成了我的母后,你说,有意思没有?”
明康公主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面色惨白,只晓得往后躲开,公羊协低头,低声骂了句,“真无趣,说一句就怕成这幅鬼样。”
明康公主别开脸,不想在他面前流下眼泪。
他脸上含笑,“你长得真好看,倒是不像个哑巴,可惜喽可惜喽,不会说话,对了,你会叫吗?”
明康公主惊恐极了,长睫发颤。
“要是连叫也不会,那我们合宫之时,该多寂静啊,你说,我这样一个不喜欢清冷的人,怎么能娶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谄媚——”
小公主忽然撇过脸瞪着他,珍珠一样落了泪,无声落泪,眼泪掉在地上,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美人含泪,犹娇花含露。
公羊协笑了,“哭起来倒是好看,以后你就多哭哭吧,寡人喜欢看你哭。”
明康公主伏在床边,把脸深深埋在手中,恐惧和被背叛的不安一起袭来。
原来,她早就被陛下安排好了嫁给北俅王,嫁给一个比父亲还要年长的老者。
她握住手中的一块长鱼佩,玉石深深嵌入了她掌心,她也不知,本以为郦修宁是可信之人,可转手,他便将她送给了他。
见她还在哭,公羊协没有耐心,“难道我不比我父王好?你哭得像是给他哭丧。”
明康公主只觉得这人说了每句话都叫人窒息,他随意说出的一句话都让她难过不已。
这个一身玄色蟒袍的男子,高高在上,脸上带着笑,可说的句句都是恶毒之语。
她不想理他,公羊协那张脸开始变得冷漠,眉宇间有怒气,“寡人在说话,你难道除了哑,耳朵也不能用?你捂住你的耳朵,是不想用吗?要是不想用,我可以帮你切了耳朵。”
她急忙向后倒退一大步避开他的手,逃不开,被他一只手拎起来丢在身后的床上,像是提溜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我说话你得听着,不然我要是一个不开心,一不留意掐死了你,可不知是谁的错。”
他走后,明康公主坐在幽暗的殿中,身上的春衣被冷汗浇湿,她实在从心底惧怕这个喜怒无常的人。
从这日起,她便开始不吃不喝。
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明康像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所有的脏东西都在黑暗中朝她奔来。
只有一个声音指引着她睁开眼,但是当她睁开眼,那个声音又消失不见了,她竟然记不得那个声音是男是女。
面前是郦修宁,他把她带出了宫,不知用什么办法,他说服了公羊协放她出宫养着。
郦修宁端着汤药,没有说话,脸上是怒气。
明康公主久未进食,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挨在她床榻边喂她喝药,明康公主不肯张嘴,须臾,他没有了耐心,直接将汤药灌入她口中。
“你要是死了,可就见不到你兄长了。”
明康公主猛然睁眼,现在这个当口,哥哥忽然要从大业来,实非好事,她不知他又在谋算什么诡计。
但郦修宁像是不屑同她解释这般难以说清的原因,灌完药后道,“继续睡吧,总之不关你的事,你只要活着露个脸就是。”
她觉得难以呼吸,这个如此淡漠冷酷的人,不像是那个会从乱民中牵住她的手,在耳侧对她承诺说会护她一世的人,她顿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明康公主生气起来,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扯住了他的袖子,死死牵住他的衣摆,她要问个清楚。
郦修宁惊讶回眸,“你还能坐起来?是我小瞧你了,怎么,你想跟我说什么?哦,我忘了殿下不会说话,写吧。”
他一如既往地把手掌递给她,让她在掌心划写。
“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