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元节晚上,良渚城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宫中也搭起戏台,周围坐的都是皇亲国戚,那戏台旁边搭了一个看台,皇帝和众妃嫔陪着太后在看台上观赏。
太后对这些杂技百戏,十分欢喜,一看到高兴之处,便叫人赏钱。
五个穿着戏服、画了脸谱的人登上戏台,不是演戏,却是耍杂技。
即墨苒和几位公主坐在一起,有小公主抚摸着她的肚子笑说,“这里面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即墨苒笑了,“现在还不知道呢,等他出来,你们来我府里和他一起玩儿好不好啊?”
公主翁主们都道好。
戏台子上的汉子一跃而上,头上顶着一个水碗,两手也各拿一个水碗,他微一倾斜,三个水碗都有水溅出,说明碗中盛满了水。
只见他双手一抛,将两个水碗掷到半空,就在半空中把水碗接着,头顶上几碗水滴水不漏。
戏台上碎银如雨,一片叮叮当当之声,杂以众人的喝采之声。
今日只有即墨家的亲眷入宫,季善敬在几位驸马身边坐立不安,远远望去,即墨苒因为孕吐脸色并不好。
正自热闹,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个汉子身前一道白光,疾如电射,直向陛下飞去。原来在杂耍中裹着柄锋利的匕首。
皇帝早已疑惑,已有提防,刺客袭来,只见皇帝的身躯迅即闪入妃嫔丛中,匕首噗嗤两声,穿过了妃嫔肩骨,顿时间,骇叫之声纷起,众妃嫔乱成一团。
就在这霎那间,季善敬身形疾起,飞鸟般的扑上看台。
季善敬的功夫不错,一剑刺穿了刺客的心脏。
就在陛下舒了一口气时,刺客心口的伤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再次向陛下冲去。
季善敬大急,长剑扬空一闪,矫如游龙,当即将刺客的手臂割断。
刺客却依旧面无表情,像是一具尸体一样继续向皇帝进攻,妃嫔们吓坏了,陛下也面色发白。
等禁军赶上前,直把这刺客剁成肉馅,这具尸体才停止了走动,但地上的血肉犹在颤抖,陛下险些将方才的酒水吐出。
霎眼之间,从太后身边走出一人,跳上楼栏,到了陛下身边,“回禀陛下,这是阴兵。”
说话间,地上的血肉再次凝固,就要化为人形。
皇帝稍后半步,此人铜钱剑一扬,迅如电掣,一招两式,骤然穿过血肉之间,只见黑气绕处,呼呼风响,此人剑走斜边,一个旋转,又奔向刺客的坎火离水之穴,待他撤回掌力,血肉即刻化为灰烬,这一次却再也不能聚集在一起。
皇帝眼角狂跳,“这就是东胡的阴兵?”
这人点头道,“正是这些玩意将东胡凉州人杀得手断足折,头破血流!”
皇帝大怒,一声冷笑,“东胡王这是要给朕厉害瞧瞧,呵……”
说罢,目光却转向了棠硕公主。
招了招手让她上前,苒苒也被方才的变化吓了一跳,此时犹心惊胆战。
见陛下唤她前去,起身行礼。
“棠硕,你说这些贼人该杀不该?”
即墨苒抿嘴不语。
季离忧见她不语,急忙解释说,“公主是吓坏了,这般穷凶极恶的歹徒,自然该处之而后快。”
皇帝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向季善敬道,“季爱卿护驾有功,该赏。”
“多谢陛下,护驾乃是臣子本分,微臣不求赏赐。”
“赏罚分明一向是即墨家的规矩,既有功,就该赏,不如……就赏棠硕腹中的孩子如何?”
季善敬连忙谢恩。
孩子七月大的时候,苒苒已经身子不便了,可仍旧在府中呆不住,闲了便穿些宽松的衣服和侍女溜出去游玩。
季善敬虽说是无奈,可也只好派人跟在后面,即墨苒嫌他啰嗦,他又不敢让人跟得太紧,朝中日日又事,他分身乏术,恨不得早日辞官。
祭檀节一日,也是公主的生辰,可即墨家的女子和旁的女子不同,若是即墨家的女子有孕在身,生辰便是要避开的,这样才能护腹中孩童安康,生辰这日,谁也不能对她祝祷。
下了马车,街上人声鼎沸,良渚繁华依旧。
即墨苒手拿狐狸面具,遮在脸上问侍女,“好看吗?”
“好看,公主戴什么面具都好看。”
苒苒笑道,“听说今夜会有变幻术的雕题人,不知在哪里。”
几人一边走一边游玩,良渚的吃**致极了,可侍女也不敢让公主吃,驸马早就吩咐过,除了公主府的东西,外面的吃食一点儿也不能沾。
苒苒买了再多也被人管着不许吃,她叹息着把东西给身后的侍女,“既不让我吃,就由你们代劳吧。”
不一会儿几个侍女手中都堆满了公主想买的玩意和吃食。
祭檀节街上燃了许多香,从街头到街尾,等这些香一齐点燃,到处烟雾缭绕,好似天宫。
苒苒忽站在原地不动。
侍女发觉公主不对劲,上前问道,“公主,怎么了?”
她看着不远处一人的身影愣住了。
细腰窄肩,腕上红绳。
没等几个侍女反应过来,公主已从身边消失,来人动作太快,几人竟眼睁睁看着公主被人牵走了。
等再定睛,公主已在十步以外。
她大声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不必找侍卫。”
说罢便消失在人群中,看不见人影了,剩下几个侍女慌张不已。
他松开她的手。
即墨苒慌忙向四下打量,见没人跟上来才回身问道,“你怎么会来?”
他指着她的肚子,“几个月?”
苒苒知道他的意思,“七个月……和你无关。”
两人都陷入尴尬的沉默,如同在阎浮世界那不经心一吻。
“阴兵是你派去宫中的?”
卫琅眉峰一动,“你看见了?”
“陛下大怒,你好自为之。”
“南魏皇帝怒不怒我不在意,季善敬有没有为难你?”
即墨苒低了头,“他怎么会呢……只是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鼻中发酸。
“离忧哥哥说,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图纸是我画的没错,但我没给任何人,在善敬哥哥手里是因为我昏过去以后他从我身上找到的,你问我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不会再画一次,我想我不会,南魏可以光明正大迎战东胡,我根本用不着那种手段……还有……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安木达,从来没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和你一样,你们是我在皇室以外交心的朋友,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们,可安木达的死……我难逃干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我早到一步,也许她不会死,也许我能护住她,就算是拿棠硕公主的名号威胁南魏兵,我也不会让他们杀了安木达……”
她一口气说完后,静静地看着卫琅。
她承认自己在新婚前后几日确实恨透了他,对他失望不已,她永远不会想到卫琅会这样对她。
她甚至想要杀了他。
但当她靠着父亲委屈之时,她想起了安木达和大祭司,大祭司确实想过杀了她,但不可否认,大祭司看向安木达的眼中满是母亲的慈爱。
卫琅在大祭司和安木达的陪伴下长大,她们就是他的家人,一场战乱,他的家人全都死了。
此后他便是独身一人。
她想着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族中的兄弟姐妹,她要如何度日,在悲伤时候,在不甘时候,在徘徊迷惘时候,家永远都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
可卫琅没有了家,南魏人闯入草原,毁了他的一切。
卫琅笑了,他笑得放肆,苒苒摘下面具却看见他面具下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