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木达没和她说过,卫琅是个很爱哭的人。
“卫琅——”她上前要摘他的面具,忽想到这里是良渚,戴着面具也许于他更安全。
“你哭了?”
他没说话。
“你要去见离忧哥哥吗?”
他摇头。
“那你来干什么,刺探军情?”
他想自己忽然明白了一个问题。
到底自己为什么要以一个男子的身份伤害她。
也许从头到尾,他心里都清清楚楚,也许从中途开始,他便不再爱季离忧了。
否则他怎么会在战场上不在意季离忧的死活,他只把他当成对手和真正的朋友。可对苒苒,终究是不一样。
他忍了她太多次,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知道她的软弱,知道她的喜好。
也知道,如何折辱她比杀了她还让她生恨。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即墨苒推推他的肩膀,“我都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卫琅避开她的手,他再也不能被她触碰,只要想到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他便愧疚不已,他甚至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他的所作所为和当初的伊吉格有何不同?
他以为自己不会变成他那样的人,但实际上,他的狠毒和残忍,早就和他一模一样。
伊吉格死了,却把一些东西刻入了他的骨子里,那些肮脏不已的手段和卑鄙,他居然学得惟妙惟肖。
卫琅摘下猫儿面具。
他长了一圈轻浅的胡子,看上去更成熟了。
但苒苒觉得,他仿佛还是那个草原上和她斗嘴的男孩,他的眼睛还是如孩童般真挚,他的长发被风扬起,还是那样柔软乌黑,像女子一般娇柔。
他年轻漂亮得不像是东胡的王,却像是个一个充满蓬勃之气的少年。
“别蓄胡须,很奇怪。”
“父死蓄须,我也该蓄了。”他道。
“你有父亲吗?”苒苒不怕得罪他。
“没有,可我有师傅,师傅死了,我也该蓄了。”
这下换苒苒沉默了。
“再多说几句,我很快就离开了。”
“回东胡?”
“嗯。”
“尽快吧,这里很危险。”
“我死在这里,即墨家会省事不少。”
“我不想看见你死,要是你死,也该是死在战场上或是东胡,别在我眼前丧命。”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
像是损坏的水漏,时滴时停。
“我正好要去见离忧哥哥,你要去见他不?”
“我见了他,说什么呢?”他苦笑。
“你们不再是朋友了?”
“也许还是,只是……我们不能再见面,我不能以卫琅的身份见他了,只是乱臣贼子。”
“你知道的,离忧哥哥不会这样认为。”
“我不是来见他。”
“那你是……来见我?”她就知道他会后悔。
他避而不答已是答案,“望你和季善敬执手此生。”
“自然。”
“如果他对你不好,多找几个面首,即墨家的公主恐怕只有你一个没有面首吧。”
即墨苒皱眉,“他很好,我不要别的人,只要他一个。”
他在失望的平静中,欲言又止。
“你要走了吗?”苒苒问道。
“我会走,你催我做什么!”
“等一下,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什么?”
“我们讲和。”苒苒伸手。
他不肯将手递过去。
“我道歉了,可你没有,但我知道,你不说,不是因为你不想道歉,而是你不敢,你是懦夫,我很清楚,你怕我不会原谅你,所以你不敢请求我的原谅。”苒苒觉得自己够了解他了。
即墨苒自己伸手过去拉起他的手,二人击掌一次。
“算是讲和了。”她道。
卫琅转身离开进入人海中,什么都不再说了。
等即墨苒来到酒楼,季离忧和说书人已经喝了一壶,苒苒坐下道,“你们怎么不等我。”
季离忧道,“是你自己来晚了。”
苒苒道,“我只是见了一个老朋友。”
“谁啊?”刚出口季离忧便大惊,“卫琅?”
“对,我在大街上看见他了,便说了几句话。”
“你还敢见他?”
“他来道歉,我怎么可以拒绝?”
“即墨苒,你啊……”季离忧摇头。
“你不想见他一面吗?”说书人问他。
“我见他做什么?难不成要叙旧?”
苒苒无奈,“以前你们的关系可是安木达都插不进去的。”
“你都说了是以前。”
“离忧哥哥,你到底为什么要和他绝交?”
“你见过凉州里外都是死人吗?残尸碎块铺的到处都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手上还把玩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邪恶的卫琅,他已经变了,变得我不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