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的脚步懒散而缓慢,似是毫无力气,但一手掐住那老者的脖子,却似毫不费力。
男子道,“你杀了他又怎么样?以为本尊会放在心上?”
这老者正是南魏的守神,此时已经奄奄一息。
说书人继续道,“主神让你护天下不乱,至少现在还不到乱的时候,你就得好好护住他,要是他死了,你一定逃不了罪罚。”
可男子却毫不照管,似乎就算这人立刻死去,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你这个弑神的堕神,又该当何罪?”他反问道。
两人正说着,忽然皆一言不发。
季离忧在门外道了声失礼,这才推门跟着小厮进来。
只见他笔直走到房门前,懒洋洋地伸手将貂帽向上一推,这才露出了面目,是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
角落里的男子已经重新化为人形,方才的龙尾也消失不见,他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伸手请季离忧坐在身边。
坐在男子对面的说书人神情虽然懒散,但他的折扇此时已经化为长剑,长剑寒光凌厉,才令人微觉害怕。
季离忧目光一扫,便知说书人此时已经有了杀心,他将眼睛放在身侧男子身上,却并未在他身上瞧见杀机。
真奇怪,往常说书人从来不会先自乱阵脚。
季离忧便道,“不知这里的老板知不知道一件事。”
男子问道,“何事?”
他算是主动承认了,季离忧就说,“方才堂上那些人,有的惯会使用暗器,有的诡计多端,还有的淫毒凶恶,劫财采花,无所不为,都是朝廷命犯,作案屡屡,各处的官员都曾下发击杀令,将之擒获,无论死活,酬银五百两。”
男子和季离忧对望一眼,长身而起,将屋中煮沸的茶水添满季离忧的杯子,而说书人面前的茶盏还是空的。
说书人伸了个懒腰,摊开了手掌,季离忧瞧了两眼,将手里的茶水递给了他。
这才见到说书人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暖意,仰首一饮而尽,从头到尾,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似是三个哑巴似的。
季离忧怕这人尴尬,便解释说,“这一位乃是我的师傅。”
男子笑了笑,又重新蓄满了季离忧面前的茶盏,“不要紧。”像是没有发生过方才的事情一样。
小厮推门而入,见他来了,男子含笑问道:“前面发生何事?”
“回主子,那些客人,他们正在打架。”
季离忧闻声奔出,大喜道:“这些人居然碰到了一起,当真是老天有眼,叫他们自相残杀。”
男子本想叫住他,说书人却说,“他爱前去观战,就随他吧。”
季离忧刚到,只见那个独臂人一剑飞出,风声强劲,来势迅疾,剑还未到,已有一股寒气逼人眉睫。
季离忧大惊纵身,一个筋斗翻过去,身法轻灵巧无比,但他方才太过得意忘形,前胸衣衫还是被破了一条大口子,所幸没有受伤。
剩下的几人还在继续打斗,季离忧寻了个好位置,又不会误伤自己,又能看清热闹。
那两个面容极为相似的人,其中一个突然反身一掌,直打另一人肩头,他不出剑而用掌。
另一人果然被他一掌打得直飞出去,“砰”地撞在墙上。
但瞬即翻身站起,酒馆坚厚的石墙被他撞得几乎裂开,他人却毫无所伤,怒骂道:“你敢打我?”
一卷袖子,这便要动手。
又有一人飘身而上,挡在他两人中间,厉声道:“都是自家兄弟,好好说便是。”
两个人却谁也不相让。
等一战结束,酒馆里那几个人都重伤在地。
说书人和酒馆里神秘的男子一起向前厅来,季离忧一见说书人,便拉着他说,这几个人都是悬赏多年,犹未能捉到的恶贼,不但作恶多端,而且凶狠奸诈,武功颇高,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齐聚此地。
季离忧问男子是不是他请他们前来,他也不回答,只是笑嘻嘻地摇头。
说书人目光一凛,半晌又道:“你卖给他面子,倒是破天荒。”
季离忧一听便知道是这个男子今日动了手脚,让这些人重伤在此。
他沉吟半晌,俯首沉思起来,“既你为朝廷立了功,我便要上报官府,替你要一笔赏金。”
说书人与男子静立一旁,听完后都放声大笑。
季离忧又伸出手掌,道:“一个五百两,这里好歹有几千两了。”
男子笑道:“我并不缺银子。”
“那你为何?”
说书人道,“这里面有几个不是放在你名下要捉拿归案的人吗?快到了年底,是该交差的时候了。”
季离忧这才反应过来这男子是在帮他,也同时想明白了,他既能将他们齐聚于此,又能在这里等到他和说书人,绝非常人。
过了半晌,才心道:“这男子必然甚有来历。”
“多谢仙官相助。”他道。
企料男子笑得更厉害,“你叫我仙官?这确是个不错的称谓。”
说书人无奈失笑道:“修炼成仙的人,你叫仙官还差不多,他是神嗣,怎么可以和修仙之人相提并论。”
季离忧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是在下失礼了。”
“如果你非要感谢我,不如陪我饮几杯酒,外面天寒地冻,正是饮酒暖身的时候。”
季离忧却看向说书人,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说书人到此刻虽然仍未说话,却已在对坐饮酒,说道,“既然人家要请你喝酒,何必推辞?”
几个小厮上来,一挥手便将地上那些重伤的人抛到了后院柴房里,地上的血迹也消失不见。
季离忧连饮三杯,抱拳一笑,“今日见到阁下,真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男子双眉微皱,问他:“当真?”
季离忧便已觉话说得太多,“先生我嘴笨,你怎么不坐过来和我们同饮?”
说书人微微一笑,身子不知怎么一闪,已到了季离忧身边,桌下一股掌力先已发出,说书人只觉冷刃一偏,手中便划破一道创口,几乎深及白骨。却几乎没有流出鲜血,季离忧自然是闻不到血味。
说书人面色却丝毫不变,更未皱一皱眉头,只是冷冷说道:“不是要喝酒吗?怎么不倒?”
季离忧呆了一呆,将手里的酒壶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