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石田佐吉忧心忡忡地在门外告诉他骑兵已经集合完毕,忧郁英俊的青年才重新站起,一步步走出了和室。
大概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严峻,以及担忧以信物无法驱使军队,石田佐吉特地换上了一套盔甲,连兜(头盔)都老老实实的戴在头上,将他整个额头都盖住。他那双原本天真的眼睛出乎意料的显出了几分坚毅,唯有脸色还有些发白——或许是出于紧张的缘故。
不得不说,这样的石田佐吉,比起竹中半兵卫一开始预想的还要更像样一点。
“辛苦你了。”清楚自己的请求实际上是在为难石田佐吉,但更清楚城中的风吹草动都可能会迅速传达到羽柴兄弟的耳边,竹中半兵卫没有太多时间放在安抚石田佐吉的身上,只深深地注视着后者苍白又年轻的脸,简短又客气的说道,“骑兵已经集合好了吗?”
“是的。已经让他们在临近校场的那扇门里集合了,您的马也已经在那里备下。”视线只与竹中半兵卫深邃的目光短暂的相触,石田佐吉飞快地低下了头,闷声道,“请您务必小心。”
“……”竹中半兵卫看着石田佐吉头顶上尚未装上立物的变形兜,平静地说道,“我会的。”
他不再与石田佐吉继续交谈,而是步伐迅速的朝着石田佐吉先前所说的位置前进。从他仍然挺直的脊背与稳健的步伐,实在难以想象他已经重病在身。
没花多久,竹中半兵卫就到达了目的地。
就算竹中半兵卫发现异常的时间实在及时,也改变不了羽柴秀吉等人已经出发的事实。眼下尚且能够让竹中半兵卫觉得庆幸的,是如果羽柴秀吉真的想要将他引出城外、为安国寺惠琼争取离开的机会,就不可能立刻将波多野兄弟斩杀——同时,护送的队伍既有足轻也有骑兵,足轻的脚力自然比不上马匹的速度,因此队伍本身前进的速度不快。倘若竹中半兵卫以全骑兵的布置急行军的话,极有可能在羽柴秀吉走到足够远之前,就追上这支队伍。
只要竹中半兵卫的身体能够承受住这种颠簸。
粗略地扫视了一眼校场,竹中半兵卫一言不发地跨上马匹,驱马前行!
沉重的甲胄已经不是现在的竹中半兵卫能负荷起的。他就像是多年前的三郎一样,只穿着单薄的衣衫,无畏无惧的向前飞驰,全不在乎一旦一切真的如他所料,可能与羽柴秀吉等人刀兵相向的他该如何保护住自己。
天色渐渐的阴沉下来。细密的雨水就像是雾一样被大风吹得翻腾,无声地打湿了竹中半兵卫的额发与衣衫,阴冷的气息如针一样刺着他的骨头。在刚开始策马狂奔的时候,四面还只有马蹄踏着地面的哒哒响声,不多时,地面就因为雨水的缘故变得泥泞,马蹄落地的声音更多的被树木摇曳的声响取代。马蹄在向前踏下的时候震脱了上面的黄泥,又在拔起的时候重新沾上泥土,澄黄的泥水因为他们的速度不断向后甩,一片片地沾在马的鬃毛与人的盔甲、衣物上。
不多时,他们已经行进到了最近的山林周围。
“——你们,不是我的美浓军吧。”
在愈发黯淡的天色里,青年终于勒停了马——也不知是刻意将人引入此处,还是身体已经难以继续坚持。但能够肯定的是,在这种近乎异常的阴冷天气里,他的口气也镇定无比——就如以往每一次他智珠在握、早有筹谋时的口气一样。
竹中半兵卫在山林的最外围,笃定地说道。
“来的人是羽柴秀吉,还是羽柴秀长——不,一定是秀长吧。”
“毕竟哥哥很少干这种事,所以只能由我来。”在竹中半兵卫身后的两队骑兵中,某一个人手脚轻快地去下了面甲,“哎呀,被发现了呀。果然佐吉想要骗过你还是太难了?”
“不关他的事。”像是没有发现石田佐吉当时的隐忍与克制,竹中半兵卫以旁观者一般冷漠的口吻说道,“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把我的美浓军全部聚集起来。就这样跑出来没关系吗?”
“这才是我要说的——就这么孤身一人跑出来,竹中先生到底是想做什么?”羽柴秀长的眉毛轻轻一跳,嬉皮笑脸道,“拦不下安国寺惠琼、也救不了波多野兄弟……我说你呀,难不成是想要给信长送信吗?”
“这样稍微有点过于小看我了吧,竹中半兵卫殿下?”
在细密的山雨中,竹中半兵卫轻轻咳了一声,露出一个淡笑。
“虽然没有传递什么具体信息……但是为你们引来其他人注意这件事,已经很好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