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至少不会是没脚的话。
温青梧侧耳恭听,听着李芝的接下来的话。
“好似为了中书舍人杨成康之女。”李芝左右瞧了瞧,放低了声音才回道。
温青梧面色一沉,便是一刹的变化就恢复了原样,看着李芝问道,“中书舍人之女?是哪个,什么意思。”
她问,语气尚算平静。
就像是宫中普通宫人之间八卦时的好奇。
“杨氏,是中书舍人杨成康之女,听说今年芳龄十七还未婚嫁。”李芝压着声音说着。常常人说话的时候,声音越小,两人便挨得越近。
此时也不例外。
李芝压低了声音就像是说小话的孩子,而温青梧所有心思都在他嘴中的李柯上头,也不愿伸张。便依着他凑近了身子靠近他,认真听着他的话。
冬日的天儿格外冷,出口的话立马就会被冬风冻成一团团气雾,在嘴边氤氲开来。
“听说……那杨氏长得极好。且是,父皇,很是中意的人。”李芝说得很缓慢很缓慢,一字一字,拉长来讲。
于是从嘴里喷出来的白雾也越来越浓郁,越难散去。他说着话,看着自己夹杂着白雾的气息喷到她的耳垂,又绕过脖颈撩向她的发丝。
目光转过,再看向她莹白的耳垂。
就像是烧在窑子里的泥胚,滴下来之后迅速冷却成的水滴形白瓷,再上了一层光润可鉴的釉。
瞧着,就想上去吸一口。
李芝瞧得脸红心热。
温青梧丝毫不觉,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的梅花树,树上的梅花被风带起又随着枝丫晃下。
满脑子里都是方才李芝说着的话。
李柯去了陇南,是为了另一个女子。
另一个,未曾婚嫁,貌美的女子。
好一会儿,才从那种沉闷和难过中抽身而出。然后深吸着一口气,很快压住了心中的酸涩。
不过一人言,无风无影,谁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
这样的话,温青梧回过神之后就觉得自己可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甚至从未听人提起过,就这么乍闻之下就心中就起了波澜。
听到那一刻,好似全身的血都被抽干了似的。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即使面对国破家亡之时,有情绪也只是绝望。
而方才,那些无措,一时间将她吞没的无措,让她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她还未被这般惊吓过。
现在回过神来……真是。温青梧扶额,然后长叹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就因为旁人一句话,就这么大情绪。李柯不会的,她该是相信他。
定然不会。
至少她不应该为了这样没头没尾的一些话就去质疑他不是。别说只是这样随口听人言的一句话,就是有了正儿八经的话真就是去找别的女子。
她也应该当面问问,然后听听他的话。
既然选择了他,爱也好不爱也罢。至少她应该给信任和坦然。
别人嘴里的他就活在别人嘴里好了。她想亲自听他说。
温青梧想通之后,心里头的舒畅了许多。转头去看李芝,他忽而抬头,脸颊烧红,有些惊慌地看着她。
就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住的孩子。
温青梧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身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身旁,“晋王殿下怎么了?”
又来了,晋王殿下。
李芝的慌乱很快稳住,对着温青梧摇了摇头,“没甚。”
不想再跟她说别人的事。他目光转过,看向案台上摆着的几个酒蛊,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转头看着温青梧试探道,“你今年就做一坛酒?”
正巧现在温青梧也不想再从别人嘴里打听李柯的事了,要听也是去绫倚殿问询。甚至可以想办法去套皇上的话。
李芝这个足不出户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听得也是人云亦云的话,几分可信尚不可知。
“不是一人做一坛么?”温青梧接过李芝的话,说了下去。
“那不是的。”李芝摇头,“是每个主子至少做一坛,至少。”他心中因为温青梧不再继续问三哥而开心,连语气都比方才多了几丝轻快。
至少跟她的话题再不是只有围绕别的男人才能展开的了。
他们也能说别的事,也能说跟两人有关的。
“这样啊。”温青梧应声,看着手里的酒蛊,“只是,我大概也只能做一坛。”说着她朝着李芝晃了下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掌。
李芝笑起来。
虽然温青梧的那个动作很是自然也一点儿没有逾越。
但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样跟自己相处的她。
温青梧被李芝突然的笑弄得莫名其妙,便随口打趣了一句,“王爷很开心我受了伤?”
“没有没有。”李芝赶紧解释。他以为温青梧说真的,解释完又补充道,“当真没有,你别要多想,我不过是想到了其他的事。不然我也不会花尽心思让高阳去父皇那里把你带过来不是。”
话音落下,温青梧挑眉,看向李芝。带着不解。
李芝顿住。
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在温青梧不解的目光中,他突然就慌了。生怕自己掩藏了这么久的心思被人看出来,就像是装满了秘密的小匣子被人打翻似的。
下意识地便说了谎,“是三哥,三哥走前嘱咐过我。让我护着些你。”
温青梧本来只是疑惑,在听到李芝的话之后就释然了许多。李柯的话,还真就做得出这样的事。就像是他嘱咐杨昭仪嘱咐太子妃那般,嘱咐这个跟他关系甚好的弟弟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释然之后她突然提起了心,转头看向李芝,“吴王殿下为何会嘱咐你护着我?”
李柯嘱咐杨昭仪嘱咐太子妃,那是因为她们都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
一直以来,在她看来都以为李芝看待她跟李柯的关系也就是关系好一些的友人。
所以常常亲近,也不曾有过疑虑。
但友人却不至于要专程嘱咐人去护着的吧。
怎么想怎么不对。
李芝被噎了一下,然后两只微挑的狭长眸子看着温青梧奇怪道,“媚娘跟三哥不是交好么?”
温青梧沉思须臾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不同于温青梧,似乎在李芝看来这实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那走前嘱咐我护着你一二有什么不对?”
温青梧有些不解也还有疑虑。但一时间她也摸不准李柯会不会这样做。
不做也有不做的理由。做……似乎也有可能。
毕竟不同于太子妃和杨昭仪,李芝是皇子,出现的场合也不尽相同。
看着温青梧犹疑不定的样子,李芝又赶紧补充道,“男子护着女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以前她觉得是理所应当。
现在可不觉得。
她不需要谁来护着她。
但李芝的话……毕竟还是孩子。温青梧也不会跟他说甚,便不做多想,“话虽没有错,但下次若是吴王殿下再这样跟王爷说这些,你便直接拒绝。”
听到让自己拒绝三哥,李芝莫名的,就觉得自己心里头很是好受。忍不住询问道,“哦?为何。”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温青梧答得从善如流,李芝手里清洗着梅花瓣的动作停下。方才轻快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温青梧也没想过李芝会回答自己。只做着手里自己该做的那一部分。
就这样又安静下来。
中途李芝转头几次,温青梧都安静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就好像在她旁边的自己是空气似的。
他闷闷地又做了会儿,发现若不是自己主动,她是决计,决计不会跟自己多说一句话的。
哪怕是一个字!
李芝闷气之后,便作罢。
不就是这样的性子才吸引人的么。又不是对他一个,就是对父皇也是这样的。除了侍奉时该做的,决计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样想着好像心里头就好受了许多。
他身子挪了挪,向着温青梧挪了些许,“你这坛酒快做完了罢?”
偏他已经生完了一波闷气,别人还压根儿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从始至终都认真做着自己手里的事。
仿佛他还不如她手里那一勺子五谷重要。
“快了。”温青梧听到李芝的话,头都没有回,继续低头弄着自己手里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