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惊,看着莹鹤先生一时竟不知道要回他个什么才好。他的口气淡淡的,彷佛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
据我所知,京都之中,画皮最好的人是段神玉段小姐。在段家被判定为行刺陛下、包藏祸心后,所有的画皮师都被国师花子黎进行了一次通缉,从去年冬天开始,死的画皮师多不胜数。
不过两个月,京都中再也找不到画皮师,路上的行人连画皮这两个也不敢说。到后来,新年时国师又同陛下进言,上奏请求诛杀所有身披画皮的人和妖怪。
画皮分为两种,一种是画出一张人的容貌,然后用画皮师特有的技能,将这张画皮贴在真人的脸上,便能改正真人的容貌。另一种画皮,则是类似于佛面的那张,山野经常有精怪,而人多的地方也不乏,稍微有些灵气的东西,只要经过画皮师的手给它画一张皮,它就会成为一个实体。
我知道莹鹤先生是画皮师,但是我不知道他竟然真的给人换过皮。面对一张血肉模糊的没了脸皮的脸,那得多惊悚。
莹鹤先生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虑,他轻轻一笑,似是陷在了自己的回忆里,良久他神『色』一暗,轻声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到山中找到我的时候穿一身烟霞红的裙衫,脸上戴着面纱,一千六百三十二个石阶,她一个人拎着盒子磨破了绣鞋才到了我的门外。”
“五年前?”
“对,那个时候我十八岁,她是我换的第一个人。”莹鹤先生口气淡淡的,他轻声道:“当时我同一师门的师妹与我打赌,看在三天内谁画出的人皮更好看。当时我拗不过,便答应了,我在山中,查看了附近的松竹和时令花卉,但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而且当时师父明令禁止我们画皮。”
“你看到了凝谙郡主了了带去的面皮,所以你答应她了。”
莹鹤先生瞥了我一眼,他没有否认,只是深陷在自己的记忆里,良久才叹口气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一时兴起而已。随后她离开了山里,我出山后才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当时已经没人记得凝谙郡主了。”
我知道莹鹤先生的意思,是今天陆宝晋突然说到了这件事,所以才让他想起了这桩五年前的旧事。
我坐在莹鹤先生面前,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一直怀疑,花鸢跟花罄黎是一个人。我梦到了花鸢,见到了花罄黎,虽然她两长相不同,但其他的东西简直一模一样。”
莹鹤先生微不可察的皱起眉『毛』,他想了想轻轻一笑:“终究是我输了。”
“什么?”我一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没懂莹鹤先生的意思。
莹鹤先生释然的笑了笑,轻声道:“是我那个师妹帮花鸢重画了一张皮。除了她没人能做到了,凝谙郡主一开始去山中的时候,我戴着面具,她错将我认成了我师妹,口口声声说着我师妹家和她的渊源。”
我还是觉得奇怪,这只能是推测,根本不可能就立马相信是真的,我低声疑『惑』道:“先生你怎么知道是你师妹了,除了她或许别人也会,京都中的画皮师在段家倒台之前还是很多的。”
“她画皮习惯在眼睛下点一颗小红痣,而且她画皮习惯将对方画的与自己相反。一般的画皮师确实是可以画皮,但是我能一眼就看出来,只是我师妹的,我从没揣摩过她画皮的破绽,所以她画的我看不出来。”
莹鹤先生的声音淡淡的十分低沉,但我已足够听出来他对他师妹的关切。
我不想追究他的师妹是谁,而且我完全能感觉莹鹤先生并不想让我问他有关他师妹的事情。他的神『色』一直是淡然的,只是偶尔会皱起眉『毛』,看着像是在回忆当时的事情,他一直行事像一个长者,我能理解他。他不愿意说的事情,我便不问,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那先生要告诉陆宝晋这件事么?”我开口问道。这件事一旦说出去,必定会牵扯到不少人。庆王侯早已迁出了京都,而且凝谙郡主了了也没人知道她的踪迹。一旦开始查,必定会抖出当年了了在宫中所受到的刑罚。
莹鹤先生想了想,叹口气道:“再说吧。”
我点头应是,我跟莹鹤先生又坐了一会儿,陆宝晋便来了,他回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看起来整个人轻松不少。
我们三个人撑着陆家的马车朝着于家走,过去的路并不远,到于家的时候,于家外已经站满了人,只是前门和后门都关着,外面人说话的声音这么高,里面肯定是可以听到的,但是却一直没有人来开门,我下了马车,才要问莹鹤先生要不要去通报一声,毕竟莹鹤先生和陆宝晋是于燕请的。
泗阳先生以这样的死因去世,于家相比并不想太招摇,所以于燕只是通知了几家而已。莹鹤先生看着外面的人也是微微皱起眉,陆宝晋倒像是一早就猜到了这个局面。
我先下的马车,我才要问莹鹤先生,肩膀已经被人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一转身却见是姬如绯,他还穿着一身绯红的袍子,我顿时一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