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邸出来后,韩珝偲兀自抹了把汗:虽说自堂上饮茶之后,他便没再提朝堂的纷争,虽说韩珞成看起来看起来并无异样,照旧是与他把酒言欢。但韩珝偲也觉得,自己的来意实在是太过明显——至少比起韩珞成的表现,他确实显得太心急了。
今日他前来提点韩珞成,并非沉不住气,实在是并无合适人选可行此事,他才屈尊到此。昨天他刚和韩瑜卿聊完此事,韩瑜卿一脸凝重地进入御书房,出来时,便被勒令禁足在上书房了。
至于韩佩翎,压根不可能跟韩珞成有所接触:强占民田一案,他避之犹不及,又怎敢提起?再想想韩珞成平日里交好的人:唐境现在已然与他断交;卢素钧虽然和韩珞成也有过些许联系,但他绝不染指政治。思来想去,为推动此事速速解决,还是自己上场了。
韩珞成这边,接待韩珝偲的时候倒是一派风平浪静。送客之后,他自己却是不淡定了。在书房内踱来踱去,思考韩珝偲的真实意图,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难道是因上次自己的发言与当下的朝堂斗争有关,这才要自己上朝替他发声?
他知道,自己这位大皇兄,是不会行无谓之事的。更不会如此好心,把一份唾手可得的功劳拱手送到自己眼前。再者,现下除了他、韩瑜卿和萧兰君,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在起草律例,韩珝偲又怎么肯定,他手里就一定有筹码可以压守旧派一头呢?
正值此时,忽闻两记叩门声,韩珞成停下了脚步:“什么人?”
门外传来轻轻柔柔的一个女声:“珞成,他们说大公子一走,你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究竟是怎么了?”
听得是萧兰君的声音,韩珞成连忙把门打开,站在门槛内笑着说:“我没事,就是与大哥相谈一番,有了几个主意,迫不及待想写下来。”
萧兰君见他没有迎自己进去的意思,也只得站在门槛外,莞尔道:“既然没事,也该脱了冠再写,就这么沉甸甸地簪着,多重啊。”
韩珞成闻言一怔,摸了摸自己头顶——方才因为待客穿戴齐整了,一时心里有事,也就没来得及脱下,便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待会儿我把冠卸下来再写。对了,你也别站在这儿了,等我忙完了就去看你。”
萧兰君笑着颔首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他巴不得她快些离去,免得分散自己的思绪,便连连点头。待萧兰君走出几步,便合上了房门。
萧兰君心下却是五味杂陈,一路穿过连廊,却有思绪万千:为何他总是对自己时冷时热、若即若离?为何似乎已经把心交给了自己,却又总是瞒她许多?燕皓一直在联络的是什么人?是小玉的主子吗?
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勾起去年九月的一桩往事。
那时,韩珞成也才回京。传言他在路上遇刺,自己也是颇为记挂。奈何韩珞成事务繁多,更是不愿到她的昭兰院来。更兼皇帝催得紧,她也不好推诿,便派了两名心腹跟踪韩珞成。一是护卫他的安全,二是查探他与何人结交颇多。
结果那日,两名心腹却迟迟未归,韩珞成倒是平平安安回来了。萧兰君问及随行的马车夫,才得知韩珞成是在江上包了一条画舫宴客。既然只是宴客,又为何怕被自己发现?
她立刻下令,让人去找那两个心腹的踪迹——竟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个尸体都找不着。她心下纳罕,于是又派白姗去查探当日在画舫上侍奉的人物,终于找到了一个歌女。
白姗把那名歌女绑回府上,丢入柴房。审问却不在夜晚,只挑韩珞成外出的白天进行。
“这位娘子,找奴家有何事?又为何要绑着奴家?”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轻轻地询问,配上那娇媚的容颜,虽有几分花容失色,却不至于失了体面,一看便知道是个经历过事儿的。
萧兰君冷冷一笑,还没言语,白姗便上前训斥道:“大胆!这位是四公子的良娣,岂是你胡叫的!”
那名歌女轻轻“哦”了一声,低头道:“民女参见良娣。可是……良娣虽然是皇亲国戚,也没有平白把人绑来的道理吧?”
萧兰君缓缓走到桌前坐下,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也不必说是我绑你来的。我今天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老实回答了,就说是我请你到府上来唱小曲儿便罢。你要是不老实回答,便看看这桌子上的东西。”
那名歌女扫了一眼桌子——铁烙、马鞭、银针、匕首,一看便知是用过的刑具。
她一双媚眼看着萧兰君,没再作声了。
萧兰君记得很清楚,那名歌女虽然脸上竟是害怕的神情,眼神却如一滩止水,平静而淡然,压根就与脸上的颜色截然相反。或者说,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把她绑到府里。
她压着火,问道:“我问你,四公子去游画舫的那天,你是否在场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