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南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句,已然失了仪态。而既然韩珝偲也如此直白地,要求自己不留情面、把一直以来不可说的言论公之于众,那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仰面看着他韩珝偲:看不出愤怒,看不出惊讶,眼神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泊,不起一丝波澜。
“请公子明明白白地告知妾身,”公孙南萍突然红了眼:“妾身嫁到偲邸七年有余,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让公子对妾身这般冷淡!”
“如果是我德行有失,公子大可一封休书休了我!”想到这里,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可是江昱和筱筱,都是公子的孩子,公子疏于管教,我可以理解。可你为何又总是冷眼相待?他们做错了什么!”
“如果说,只因为他们是我生的,你不喜欢他们,那也罢了。”她低着头,说出了自己最难以理解的一件事:“母后为你殚精竭虑,处处算计,你又为何对她如此轻慢?你可知道,她为你疏远她这件事,日夜长吁短叹、不能安枕,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又做错了什么?”
一滴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因她肤白胜雪,一双红色的眼睛,却更显美艳。韩珝偲朝她走近了一步,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端详了片刻,轻声叹道:“你很美,也很贤惠,整个坤京,找不到比你更适合做良娣的女人。”
“你嫁给大公子,是对的。”韩珝偲的语气缓慢,逻辑有条不紊,但他越是这样,公孙南萍就越是烦乱。“但是错就错在,韩珝偲是大公子,除了最高的那个位子,他的眼里,装不下别的东西。”
“那心里呢?”她追问着,期盼韩珝偲能有一句令人宽慰的答案。
他笑着摇了摇头:“良娣,我告诉你一个道理:人不该奢求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你说得没错,你没做错什么,江昱和筱筱也没有做错什么。从今以后,我会收敛一些,也希望良娣与我相敬如宾。至于孩子们,还请良娣多费心,有空的时候,我也会去看看他们。”他正面回答了每一个问题,却又都似漫不经心。“但是皇后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他这句话的语气极其骇人,比前面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要认真:“她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公孙南萍潋滟的眼波直射进他眼底,却似乎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她即刻后退了半步,挣开了韩珝偲的手,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让母子反目成仇至此?
韩珝偲绽出了一抹惯用的微笑,转身便进了书房。片刻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关门声。
她扶住走廊上的柱子,闭上眼,泪珠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身处的,这庄重典雅的偲邸,是一座最残酷冰冷的囚笼。
而此时同样身在囚笼之中的萧兰君,却甘之如饴。
韩珞成小心翼翼地将一匙鱼粥送到她嘴边,待她尝了,一脸正经又期盼地问:“如何?这可是今天中午刚从江上打来的鲈鱼,不腥吧?”
她细品了品,“唔”了一阵,笑着问:“公子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吧?”
“怎么了,不好吃吗?”韩珞成一脸紧张,生怕自己的劳动成果不尽如人意。
萧兰君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这个味道和小厨房里的味道不一样,粥却又是滚热的,我就知道,应该是你做的。”
韩珞成只恨自己忘了先尝一口,便匆匆端来给自家夫人享用,此时便有些不知所措,萧兰君只一句话,却定了他的心:“我还想吃。”
他忙又舀了一勺,送到萧兰君嘴边,一边说:“昨日你太累了,母妃就说让你歇着,也不必赴宴了。等我这边完事了,咱们再一起回府。”
“昨日桌上有一道酸甜口的糖醋桂花鱼,是南方菜,太祖母很是喜欢。只可惜你没尝着,等你好些了,咱们上蘅琨酒家吃去。”他一边说着昨日发生的事,也是想分散萧兰君看见昨日那般不堪场景的恐惧和恶寒。
萧兰君点了点头,因嘴里正享用着佳肴,没工夫问地牢一事的后续,也看出韩珞成不愿让她知晓此事,便索性先不开口。
他回忆起昨日的场景,笑着说:“那日在蘅琨酒家见到大哥,我给了他一个点子,没想到他办得那么好,竟让太祖母赏了他不少东西呢。”
“哦?什么点子?”萧兰君刚咽下口中之食,得了个小空闲,便问了一句。
“你之前说,太祖母是晟平人,许多年没有听到过故国的音律了。也正是因为母妃同是晟平人,略晓音律,又能编曲,这才得了太祖母的欢心,你还记得吗?”韩珞成手里的动作没停过,眼中的笑意也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