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境也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瞥眼一看跪在地上的吏部尚书:官是好官,上级也是好上级,只可惜当了这么多年的臣子,却学不会猜测帝王心术。
要知道,唐境上次与韩珞成见面时,之所以不建议韩珞成去面见皇帝直接陈情,就是因为他猜到皇帝贬黜这些直臣的真正目的。但昨天事情有变,韩珞成耐不住性子,还是破功了。这不,吃了闭门羹不说,还更让皇帝起了猜疑之心。
吏部尚书虽然也是老臣,但论其地位,其说话的分量,是万万不可能比得上韩珞成的。韩珞成说了都没用,他说能有用么?唐境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只能看戏了。
果然,皇帝闻言,语气也不满了起来:“孤不是已经下旨,将那些人贬到各地了么?他们行为不正、作风不端,是众臣所谏。莫非还有什么孤不知道的冤情么?”
吏部尚书闻言,以为皇帝是受了人蒙蔽才贬了那些臣子,心下还多了几分把握,申辩道:“陛下,据臣所知,上表污蔑这几名臣子的主使是二公子殿下。奏表上说,他们常常流连于花柳之地,在背后议论陛下的决议。可是臣知道的,却与之大不相同!”
“这几位臣子皆出身寒门,家中连余粮都没有,哪里来的钱财寻花问柳呢?再者,他们只是品级低下的文官,多数人只是负责掌管一些文卷,哪里又能妄议朝政,哪里又敢藐视皇恩!”吏部尚书一陈明奏表的问题,底下的朝臣便立刻发出了赞同之声。
“而二公子也与他们无冤无仇,又为何非要上表让他们离开京城呢?”吏部尚书越往下说,声音就越洪亮,逻辑依旧有条不紊:“这就要说到前些日子,二公子殿下招揽寒门士子参加诗会了。”
“哦?”皇帝特地卖了个糊涂,眼睛还瞥向了韩佩翎:“竟有此事?”
韩佩翎也是不慌不乱,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想举办诗会,奈何往日与宴的高品臣子和世家子弟,或是被捕,或是皆在忙碌,不得空闲。正巧,儿臣有个朋友,拿了一些寒门士子作的诗来给我。我觉着甚有风骨,便想着请他们都到府上坐坐。”
吏部尚书冷笑道:“二公子殿下,臣倒要斗胆问问您,竟然只是一个诗会,怎么就因为他们不愿赴宴这么一件小事,便偏要一封奏折,将这几位臣子贬出京城!”紧接着,又对皇帝说:“陛下,解言就在宫门外等候,若陛下觉得老臣所言不真,可请其上殿!”
韩佩翎想插嘴一句,吏部侍郎却不给机会,紧跟着上司的步伐,义正辞严地从文官的行列中走出来道:“启禀陛下,昔日赵高为排除异己,在朝堂上指鹿为马。而今二公子之行为,颇有当日之风。陛下乃一代明君,切不可犯秦二世那样的大错啊!”
韩珞成心下暗暗敬佩:不愧是在“天官”之位上坐了这么久还能屹立不倒的人物!这两人一唱一和,逻辑清晰,煽动起了群臣的气焰,又暗戳戳地用“明君”之称令皇帝服从。在韩珞成看来,只怕解言都不用上殿,靠着这两位,事情便能完美解决了。
朝臣正议论纷纷之时,韩佩翎站出来狡辩:“父皇,儿臣是受了手下客卿的蒙蔽,才上了折子请父皇降罪。若真如两位大人所说,儿臣当向父皇请罪。还请父皇,宣解言上殿!”
众臣议论之声更多了,韩珞成也甚是不解:这是什么操作?自己砸自己的场子——总不可能真是被客卿蒙蔽了吧!但冷眼瞧着韩佩翎的表情,又不像是心虚的样子。
皇帝果真点了头——这也是吏部那两名官员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宣解言上殿——”
韩珞成微微偏着头往门口看: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青年,未戴官帽,直着腰板上殿来。走到中间便停下了脚步,下跪叩头,声如洪钟:“臣,解言,请陛下做主!”
“平身吧。”皇帝明显地偏向左边,歪着坐了坐:“刚才两位爱卿说,你和你的同僚们,是因为拒绝了二公子的宴请才被弹劾,而不是真如奏折所言是个人作风之失,确实如此?”
解言起身道:“禀陛下,确实如此。”
韩佩翎却转过身来,故作好奇:“我倒一直想问问阁下,为何不来呢?”
解言目不斜视:“臣向来不爱此等无谓之事、无趣之席,请殿下见谅。”
韩佩翎笑了笑说:“解主事的诗文在京中也有些名气,不来参加翎的宴会,恐怕不是为此吧?”
解言瞥了他一眼:“殿下想从臣的口中听到什么?”
韩佩翎笑了笑说:“解主事是觉得本公子的宴会是指鹿为马、党同伐异,难道不是因为你受过四公子的恩德,有投靠之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