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芝微微垂了眼,静默片刻,复又抬眸定定看着莫寻:“大师,请您不要欺瞒英芝。我能活到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吗?”
莫寻想不到她竟问得如此直接,惊痛之下慢慢道:“阿弥陀佛,刘大人,你的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前一阵子的好转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腹中双胎汲取了你所有精血,而怀胎以来,你不仅不曾静养,反而殚精竭虑耗费心思,纵有灵药,也难挽心脉衰竭。”
刘英芝笑笑,神色间不见惨淡:“我没什么要紧,我只想知道,这两个孩子,能否平安降生?”她的眼神清澈如月色,最深处,有莫寻看不懂的执着。
微微一叹:“阿弥陀佛,贫僧必须告诉您,要想两个孩子都平安无碍,几乎是不可能的。你的身子,纵然能坚持孕育双胎到足月,也绝无足够的体力支持你分娩下两个孩子。”
刘英芝问道:“那若是催生呢?在我体力耗尽之前,提前生产,可保他们都平安吗?”
“阿弥陀佛,”莫寻看着她,无限悲悯:“虽然刘大人愿意折寿,但对腹中胎儿并无助益。你身子太弱,血行亏虚,纵使胎儿足月而生,能否存活尤未可知。若提前生产,两个孩子,都是必死无疑。”
刘英芝闻言默然,良久方道:“我会珍重自己,坚持到临盆之时的。”左手抚上腹部轻柔摩挲:“他们是兄弟俩,我绝不让他们孤单。”
“阿弥陀佛,刘大人难道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吗?难道不畏死吗?”
“人皆畏死,我岂能例外。只是,自知必死,与其害怕畏惧不若坦然迎之,”刘英芝神情空邈:“何况,也许,我是该死的。我到今日,方有些醒悟往昔作为,诸多出格之处,早已逾越了一个臣子的本分。”她说到这里,已有些喘息不止,莫寻忙道:“你休息罢,不要说话了。”
刘英芝微微摇头:“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祥的感觉,好象更大的风波就在后面等着我。大师,你扶我起来,有些话,我想今夜告诉你。”
见他如此坚持,莫寻无奈,只得小心扶她起来,将一旁锦被垫在她身后:“阿弥陀佛,这样可好?”
刘英芝喘息一阵,微微点头:“今夜之后,大师就速速离京,再不要回来了。”
莫寻震惊:“怎么,欧阳谢怀知道了?”
“陛下尚未知道,但也许很快就会知道,”刘英芝微微叹息:“我方才说,直至今日,方自醒僭越。陛下,自然也会马上察觉这一点。不仅是大师的事,还有许多事情,我都瞒着陛下,这些事,英芝也不敢说全无私心。陛下一旦生疑,彻查起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自古以来的帝王,最痛恨的就是近臣的欺骗隐瞒,陛下也是如此,一旦事曝,必是风雨。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竭力拖延,希望在我死后,真相才大白,如此一来我可静心养胎,二来对我的怨恨愤怒,或可稍减陛下的伤心。”
莫寻诧然:“刘大人之心,可表日月,欧阳谢怀若不能体会宽容,其心当诛。”
刘英芝微笑摇头:“帝王都是如此,怪不得陛下。何况英芝本身也诸多过错,大师不必为我开脱。”她微微一顿,才道:“古来帝王皆寂寞,陛下虽则爱我至深,却并不懂得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