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玄皓道:“刘大人居然和我这个武夫说不战而胜?”
刘英芝淡淡一笑:“何为武?止戈为武。殿下,英芝不求您现在明白,只希望将来陛下对外用兵时,殿下能想想英芝今晚的话,那时该如何做,皆在殿下了。”
欧阳玄皓眉骨耸动,正待说话,刘英芝却先开口道:“昨日尚书与我提及水患之事,每隔三五载,便要轮番泛滥一回,历代以来,能做的只是善尽赈灾之事。然而古人尚能疏浚河道,疏导洪水,何以今人反不及之?我仔细想来,许与朝廷擢拔人才之制有关。”说到这里,她气息已是低弱急促,合眼休息片刻方接道:“欲除此弊,必须开专科或另设他途,英芝才识有限,不能尽言。此番言语,也请殿下代为转达尚书。”
欧阳玄皓只看着刘英芝,默然良久方开口道:“刘大人可是在……托付后事?”
刘英芝闻言毫不避讳,微微点头:“食君之禄,完君之事。英芝自知不久于人世,有些事不得不托付他人。”
欧阳玄皓深深吸了口气:“陛下可已知晓?”
“尚未知晓,”刘英芝轻轻一叹:“英芝并非着意隐瞒,只是,不知当如何说。”不知如何说,才能让欧阳谢怀的心少痛苦半分。打碎他的天伦美梦,告诉他,自己再不能陪他走那孤寂的帝王路,他,又将是一个人,终将是一个人——
“我这就去告诉陛下——”
刘英芝一把拉住他:“殿下不可!”看着欧阳玄皓不赞同的神色,刘英芝微微叹息:“殿下,我很累了,再承受不起激烈的情绪。我这样做也许很自私,但是,我不想孩子们与我一起死。最后三个月,让我平静地度过,让我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那么,英芝虽死亦无憾了。”
她神色平静如水,但这种平静却揪痛了欧阳玄皓的心:“如果你死了,他在这个世上,永远都只能是孤家寡人了。”欧阳谢怀对刘英芝用情之深,他看在眼里。他明白一旦刘英芝死了,纵使有一百个孩子也不能温暖他的心了。
刘英芝微微摇头:“不,陛下还有殿下您。”她微微一顿:“英芝今晚,还有一事要告与殿下。”
天色初明,映着琉璃瓦上薄薄的霜华,冷冷地落在欧阳谢怀的眼底。
张祥远远看着青石微霜上浅白的足迹,心下叹息,终慢慢走过来道:“陛下,刘大人已经离宫了。”
欧阳谢怀望着远方,似乎没有听到一般,良久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朕不是叫你跟去吗?”
“刘大人说,宫外役使内侍,有违朝制,于理不合。还说刘府刘伯对她视如己出,请陛下放心。”
欧阳谢怀沉默着。
张祥见他神色还算平静,并无不悦之色,又道:“刘大人有一句话,要奴才转告陛下。”
欧阳谢怀骤然发怒,一掌猛地拍在冰冷的石栏上,厉声道:“你去告诉她,有什么话,就亲自来对朕说!朕等着呢!”
张祥一哆嗦,跪了下去,不敢言语。
过了许久,欧阳谢怀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他让你转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