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遗憾,但是,终其一生,都不会诉诸于口。
曾婉如慢慢站起身来。风轻轻地吹,拂落刘英芝袖上桂子,簌簌地落在她的碧色曳地裙上,干枯颜色,衬得那碧色触目惊心。让她想起帝都出思源门直至折柳亭的十里古道,一路的芳草杨柳,如今,也都败亡了罢。突觉有异,侧过脸去,见欧阳谢铭立在洞门下,怔怔看着自己。
欧阳谢铭沉默着,大步走过来,不发一言,拉着她就往外走。曾婉如一手扳住洞门边的雕镂,极力挣扎着道:“放手!”
欧阳谢铭猛地转过身来,一个使劲将她的手拽过来,合臂紧紧拥住,把她打横抱起来。
曾婉如躺在欧阳谢铭的臂弯里,仰望着他。曾经秀逸清朗的容颜,此时冷白如石,显得分外苍凉悲毅。一瞬间,让她抑制不住想去怜惜。她放弃了挣扎,平静地叹息。
欧阳谢铭依旧沉默着,抱着曾婉如大步离去。
刘英芝静静看着天上云流霞散,朝阳破空光芒渐盛,那铺天盖地的辉煌刺痛她的眼睛,她却依旧专注地凝望,眩晕的光辉,慢慢幻化成令她刻骨铭心的容颜,笑的恼的怨的怒的,从少年到青年,十载岁月风雨同舟一步步走来,曾是那样漫长;而今回忆起来,却短暂得不容人留恋。
欧阳谢怀端了药碗走过来,轻声道:“英芝,该喝药了。”
刘英芝侧过眸子,深深望欧阳谢怀一眼,并不言语,就着欧阳谢怀的药匙,慢慢喝下药去。温热的汤药熨过她冰雪心肠,让她感到身上微微发热,瘦削的脸颊上浮出浅薄的血色,仿佛凋零的红梅浸在雪水里,微微嫣红重重苍白,相互映衬成分外冰冷的颜色。
看在欧阳谢怀眼里,又是一阵翻涌的伤心。
刘英芝抬袖握住欧阳谢怀的手:“陛下,常州已经守不住了,明王府很快会陷入混乱。”她望着欧阳谢怀,握紧欧阳谢怀的手,一字一字道:“臣请您马上离开这里,与王师会合。”
欧阳谢怀静静看着她良久,才道:“朕不走,朕陪着你。”
刘英芝叹息:“一旦变乱,陛下在此于事何补?方才欧阳谢铭来时谈及战况,臣揣测五日左右,王师就能拿下府郡。陛下若能快马加鞭,大约三日内就能引一队精兵来此,如此,方能保臣安然无虞。”
她说得宁定,心下却洞彻。欧阳谢铭来时一身丧衣,又突然带走了曾婉如,破城也许就在顷刻。依欧阳谢铭的性情,经年怨恨,只怕求不得玉石俱焚,也必定要叫欧阳谢怀痛苦一生。她不在乎欧阳谢铭如何待她,却没有把握欧阳谢铭不会伤害到欧阳谢怀莫寻,她决不允许情急之下,令欧阳谢怀在欧阳谢铭面前暴露了身份因此受到伤害。纵使欺君,她也必须将欧阳谢怀支开。